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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7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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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汉摇头道:“别胡说。咱这辈子吃饭一定付钱,什么时候白吃人家的?”阿秀呸了一声,想他这辈子吃多少、付多少,心情早感苦闷,岂料做了坏人后,还得乖乖付钱?拂然道:“吃饭还得付钱,那你还自称什么坏人?”大汉笑道:“谁说我是坏人了?我当然是个大大的好人。”


阿秀鬼脸道:“骗人。那官差为何追拿你?”那大汉长叹一声:“那些都是往事咯。反正新年新气象,自今往后,咱要洗心革面、循规蹈矩,一切都照规矩来。不负当年如玉爱我一场。”阿秀茫然道:“谁是如玉,你老婆吗?”


大汉欲言又止,便举起酒杯,咕嘟饮尽,叹道:“阿弥陀佛,要修行啊。”


阿秀呸了一声,他本想上山入伙,干番事业,孰料这人却要改邪归正了?不满道:“原来你也是好人啊,那我还跟着你干什么?咱要回家啦。”正要起身,却听大汉道:“怎么,不想找你生身父亲了?”


阿秀咦了一声,想他此番出走,正是为了千里寻父而来,忙道:“大叔,你真识得我爹么?”什么地方啊?”


那大汉嚼着花生,抖脚道:“当然认得了。古往今来,上天下地,没人比我更认得他了。”


阿秀兴奋道:“是吗?那。。。。。。那我该上哪儿找他?”大汉道:“这么快就忘了?我要去什么地方啊?”阿秀喃喃地道:“你说你认得汤圆姑妈,要去红螺寺。。。。。。”大汉颔首嘉许,正要再说,却听老板呜噎道:“两位大哥。。。。。。馄饨来了。。。。。。”


二人回头去看,只件老板战战兢兢端上两碗肉馄饨,也是怕得厉害,热汤溅出,直烫得双手发红,却也不知疼。那大汉倒也好心,便伸手接过了,派给阿秀一碗,道:“多少钱啊?”


那老板寒声道:“不要钱、不要钱。。。。。。服侍大爷,是小人前世修来的福份。。。。。。”那大汉拍桌怒道:“看不起我么?多少钱?”那老板啜泣害怕:“两。。。。。。两文钱。”


那大汉提起汤匙,咬了几口馄饨,一边伸手入怀,正掏摸间,突然脸色微变,忙向阿秀道:“你。。。。。。。你有钱么?”阿秀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方才有个傻子好大方啊,把咱们的元宝送去压惊了,现下哪来的钱?”那大汉慌道:“这可糟了。。。。。。我也没带钱。。。。。”那老板哽咽道:“大哥,真的不用钱。。。。。。”那大汉狂怒道:“你少罗嗦!我一会儿想办法给你。”


阿秀看不过去了,附耳便问:“大叔,你干啥固执啊?人家都说不用钱了。”那大汉怒道:“不行就是不行!在你面前,咱定得立个好榜样出来。”随口吃了两只馄饨,道:“不说了,咱们去找银子吧。”拉起了阿秀,便走出店外。


寒风扑面而来,阿秀却不觉得冷,只是怦然心动:“大叔,咱们。。。。。。咱们要打劫了么?”那大汉恼道:“你又来了?。抢劫偷窃,全是犯法的。咱们得想些正经营生才是。”


阿秀纳闷道:“正经营生?”那大汉努了努嘴,把手指向街尾,阿秀凝目去看,但见满街灯笼中,闪烁了一面招牌,上头两个字不认识,读做“阿阿大银庄”,下头另有一个天斗巨字,声是一个“当”。阿秀愕然道:“大叔要进当铺?你。。。。。。你身上有值钱东西么?”


那大汉道:“没有。”阿秀皱眉道:“那你要当些什么?”那大汉四下探看,忽见地下一团狗屎,黄粘微热,状极新鲜,不由大喜道:“有了。”阿秀愕然道:“有什么?”


那大汉并不多言,只管取来两根树枝,将狗屎小心夹起,随即向前行去。


当者,当也。世上第一救穷的,便是当铺。这人生在世,什么都有个价钱,总说“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想一个人连虎牢关都能拿来“当”了,爹娘还留着做什么?亲爹三两、娘亲五两,兄弟妻女一起当掉,还可以多赚点利钱。也是百姓们益发领悟这些道理,“万宝大银庄”自是壮大兴隆,天下都有人借赊典当,赎银度日。


“靴老爷。。。。。。在下有幅字画。。。。。。想当些银子。。。。。。”方才过完年,生意便好得不成话,只见一名男子手展一幅卷轴,只在那儿细声探问,奈何柜台后的“薛老爷”听不到,惟独桌上翘了一双脚,高高举起,轻轻摇晃,看那些靴底脏得不成话,想来整年没洗。


这“薛老爷”其实不姓“薛”,这个“薛”字,是由“靴”字脱胎换骨而来,只因客人只见过他的靴底,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遂以“靴老爷”相称,久而久之,已经成浑号。


“薛老爷、薛老爷。。。。。。”那男人连唤数声,始终不闻应答,只能拿手去推靴底,大喊道:“薛老爷!”靴底微微一震,主人翁终于睡醒了,听得柜台后嗓声尖锐:“干什么啊?”那男子细声道:“我要当字画。换些银子用。”


“拿来。”铁栏杆后传出冰冷嗓音,听入耳中,让人没来由的心中一寒。


这当铺管事又称“朝奉”,此本大汉官名,原称“朝奉请”,专来安排百官朝觐事宜。八方诸侯若欲见到汉天资金面,便得过他这关。也许平日太刁难了,抑制或礼品私藏多了,久而久之,便成了当铺管事的通称。


那男子取出一幅卷轴,低声道:“靴老爷瞧了,这是咱耗时三年、工笔精绘的‘长江万里图’,虽不敢与前人名家相比,却也是在下毕生心血所就。。。。。。您。。。。。。您看看能当多少钱?”


靴老爷把那靴子高高翘起,从脚缝里透出了冰冷目光,看看柜台上不只这幅“长江万里图”,另有数十卷字画,层层爹爹,森然便道:“来人。”一旁行上了伙计,应道:“小的在。”


靴拉业道:“拿杆秤来,秤秤多重。”那伙计取来杆秤,将字画吊起,秤了一秤。靴老爷道:“一共多少斤?”那伙计朗声道:“十斤。”栏杆后传出算盘声,听得靴老爷道:“我算算,你这些东西一共十斤,差不多值得。。。。。。”猛听砰地一响,那双靴子朝桌上重重放落,总结道:“三两银。”那男子忙道:“一幅三两?”靴老爷道:“一斤三钱,十斤三两。”


那男子张大了嘴,没料到自己一生心血,居然秤斤卖了,怕比猪肉还贱些,咬齿便道:“靴老爷,你欺人太甚了,这几十幅话是在下历时三年、呕血三升、竭尽才华所做。。。。。。”靴老爷道:“老弟,你呕一升血值多少钱?”那男子大哭道:“这哪能用钱计算!”


靴老爷道:“不能以钱计,那便是不值钱,你要么赶紧当,要不早点滚,少在这儿闹。”靴底一并,啪地声响,四下走来了几条大汉,冷冷地道:“带着你的破画滚!”


眼看那靴子翘得老高,不忘左摇右摆,好似挂着一幅冷笑,那男子哭起来,只能收拾家当,正待离开,猛听柜台后一声喝:“慢!”那男子大声道:“你还想羞辱我吗?”


靴老爷道:“你那堆字画里有样稀奇东西,可否让我瞧瞧?”那男子大喜过望,晓得靴老爷看走了眼,忙取出“长江万里图”,正要双手奉上,却听道:“不是这幅,你往下找。”


那男子急急忙忙,正要取出得意大作“水仙”,靴老爷又道:“再往下找!”翻来找去,终于取出一道卷轴,霎时栏杆里伸出一手,急急夺过,赞叹道:“无价之宝啊!”


左右保镖闻言惊奇,纷纷探头来看,却见画纸上干干净净的,竟是空无一物?纷纷讶道:“这。。。。。。这是白纸啊,怎能是无价之宝?”靴老爷叹道:“俗人们,这可不是寻常东西,看看这儿,这摺痕是什么?”众保镖喃喃地道:“就是些摺痕了,还能是什么?”


“蠢材!”靴老爷愤怒了:“这是李后主的澄心堂纸啊,难道没听说过?”那卖画男子一脸疑惑,众保镖也笑起来:“什么澄心堂?敢情是卖药的?”


这“澄心堂纸”可遇不可求,乃是南堂后主李煜所创,号称“肤如卵膜、坚洁如玉”,天下只剩百扎,当年欧阳修得了一扎,惊喜万分,立时拿来书写“新唐书”,苏东坡、黄庭坚也各藏了一扎,无想却重出人间了。正激动间,靴老爷忽又咦了一声,直瞪着那幅“长江万里图”,颤声道:“等等,你。。。。。。你这画工笔上色不寻常。。。。。。把颜料拿来瞧瞧。”


那男子喃喃打开画箱,取出笔墨色料,靴老爷大骇抢过,惊道:“紫狼毫、血丹青!三十多年没见过了!你。。。。。。你是开封人,对么?”那男子喃喃道:“是啊,咱世居开封、祖上是道君皇帝的画师。。。。。。”靴老爷长叹一声:“难怪了,不然你哪来这许多宝贝。。。。。。唉。。。。。”低头拨了拨算盘,道:“把这些东西当了吧,白纸一张算你三百两,笔墨丹青另计,怎么样啊?”


那男子满面惊喜:“好、好。。。。。。”他扒面挠腮,忽又瞧见自己的大作,忙道:“靴老爷,小人这些字画呢?该值多少钱?”靴老爷道:“一斤三钱、十斤三两。”那男子愕然道:“一斤三钱?这。。。。。。这价钱怎么算的?”


靴老爷道:“纸是澄心纸、笔是紫狼毫、色是血丹青,分开来都是宝贝,只可惜。。。。。。”砰地一声,靴子再次翘上了桌,痛惜万分:“让你画成一幅画。”


那男子骇然道:“什么?分开来值钱,变成画就不值钱了?”靴老爷叹道:“老弟,你是宋徽宗么?”那男子结巴道:“不。。。。。。不是。。。。。。”靴老爷道:“你是黄公望么?”那男子大声道:“我姓周名臣字舜卿(1)!”靴老爷淡淡地道:“这就是了,你既非宋徽宗,也非黄公望,这澄心堂纸若让你画成了一副画,你晓得叫什么?”那男子愕然道:“叫。。。。。。叫什么。。。。。。”


“叫污损。”靴老老爷叹息摇头,那男子则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了,靴老爷道:“老弟,家里还有什么宝贝,赶紧拿来当,可别再污损了。”


“杀了你!”男子暴怒飞扑,却听砰地一声,脑袋撞着了铁栏杆,顿时晕了过去。靴老爷却是一无所觉,只低头写着帐本,淡淡地道:“世人无知啊。”


天下万物,什么都有个价钱,却惟有才华不值钱。靴老爷打了个哈欠,霎时又是“砰”地一声,双脚再次高高翘起,傲然道:“下一个。”


“娘!我肚子饿!肚子饿!”门外嚷了起来,却是个小姑娘,只听一名女子慌道:“娘马上来,当了这个之后,咱们就有钱了。。。。。。”柜台上的双脚不耐烦了,怒吼道:“下一个!”


连连催促中,屋里便响起脚步声,听得一名女子怯怯地道:“靴老爷,我。。。。。。我想当点东西。。。。。。”靴老爷哈欠连连,也是穿了整日靴子,脚底下不免闷热,便脱下鞋来,道:“拿出来。”


那女人解下一只小包,小心取出一幅卷轴,丝锻绑缚,足见珍贵,低声道:“这。。。。。。这是我夫君的传家之宝,意义非凡,只能当、不能卖。。。。。。”


好似照本宣科,每回过来典当之人,不外这一套。靴老爷打了个饱嗝,索性赤脚上桌,分开脚趾,哈欠道:“拿来。”那女子忙道:“你。。。。。。你别乱来。。。。。。我。。。。。。我自己展图。”他细心解开丝带,将轴画展开,只见图上密密麻麻全是字,笔画弯斜,宛如异国文字。靴老爷冷笑道:“什么玩意儿?你女儿的习字本?”


那女子道:“你往下看,自会知晓。”卷轴展开,其上密密麻麻,满是文字,图中另有一条红线,自东而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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