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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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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他正在挑水,忽见管家急忙奔来,叫道:“喂!你过来!”

卢云放下水桶,抹了汗,问道:“可有什么事?”

管家招手道:“别问这么多,只管来!”

卢云见他神情颇为急迫,料来定是有事,当下跟着便走。

只见管家一路行走,却是带着他往主宅走去,卢云做的是贱役,从未进过主宅,只见里头金碧辉煌,家具摆设均甚考究。只不知管家为何带他进来。

过不多时,两人已到一处书房,只见里头藏书无数,墙上挂著书画,一望之下,便知道此间主人极为讲究。那管家说道:“好啦!以后你不用砍柴挑水了,每日来这看管打扫,知道了么?”

卢云又惊又喜,连忙询问详情,才知原先看管书房的老先生辞工返乡,其他家丁没念过书,不懂得如何打理书房,定得找个读过书的人来看管,那管家便想到了卢云,这才派给他这个闲差。

管家道:“小子!你工钱照旧,还是住那柴房。过得几日若有空房,我再叫他们给你挪挪。”

卢云喜道:“不打紧,只要能来这里念书,你让我睡猪圈都可以。”

那管家啐了一口,骂道:“书呆!”跟着吩咐道:“老爷这几日不在家里,你好生看守这里,没事多扫地擦拭,知道么?”

管家离去后,只剩卢云一人在书房之中,他见书房极大,里头所藏经书成千上万,一张大几对窗而置,窗外花草盈绿,鸟语轻唱,心中欢喜得直要炸开,一时翻翻四书,一时摸摸五经,好似回到故乡,见到亲人一般。

那顾家老爷名唤顾嗣源,原本官居工部侍郎,却因母丧在家丁忧三年,今年已第二年,算来到得后年春,便可返京复职了。顾老爷这几日上黄山赏景,不在扬州,卢云每日到书房来,除打扫清理外,便是无所事事,但他生性好读不倦,这下有群书博览,自是大乐。他连着几日都诵读儒家典籍,颇复往日风采。

一日卢云走到放置道藏诸书的书架,随手挑了几本出来翻阅。他过去曾研究易理,颇具心得,但这几本书多是道家养生之术,卢云秉持儒心儒学,从不信这些长生不老的玄学。正要放回,转念一想:“诸子百家,各有所长,我以后也许不能再求功名,又何必独独拘泥于孔孟之道?”当下便翻开道术之书,细细研读起来。

过了几日,卢云已读了十余本养生修道的书,其中颇多医理,亦有穴道图像,虽然不甚明了,但也慢慢有了些兴趣。

这日卢云又翻到了一本书,名曰“练气论气”,翻阅内容,与前书所见大不相同。再看序跋,只有短短数句,念道:“贫道素知顾侍郎颇好道学,于养生诸道,极有专精。贫道于武学之中,悟出天人妙化、滋养延年的妙方,特赠与方家,以求印证。武当掌门元清。”

卢云知道武当山的名头,昔年张三丰真人曾久居山中,传闻活到了两百余岁,之后羽化成仙。卢云想道:“既然这书有些来历,又可保养身子,我何不也练上一练,以后若能少了些伤风咳嗽,不也是好?”

言念及此,便拿起经书读了起来。他看了一阵,只觉其中文字颇为有趣,一时竟尔兴致盎然,当下便依法打坐。

卢云缓缓呼吸,照著书上所载的三长一短吐纳法,将舌头抵住上颚齿间,跟着依照书中心法,将气息存想后脑“玉枕穴”上,之后一路存想“天突”、“中极”、“肩井”等处穴道,只是一路存想得头晕脑胀,耳鸣眼花,却仍不见丝毫进展,卢云心道:“看来我练功法门不对,这几日不妨再多练习看看。”

反正闲来无事,卢云这几日就死抓着那本“练气论气”,只是练来练去,身上始终没什么异状,倒是屁股经常坐得疼痛不堪,这一日拉屎时见到自己屁股上已坐出疮来,卢云心道:“看来这些道家玄学全是骗人的东西,我大可不必浪费光阴。”

自此之后,便又开始研读史书,把武当掌门送来的经书扔在一旁。

这日天气炎热,卢云读了一会儿史记,实在昏昏欲睡,慢慢地打了个瞌睡,跟着闭上了眼。

前些日子他都在习练呼吸之道,日常之时,也常不知不觉地吐纳,此时半梦半醒之间,竟也吐纳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卢云睡得正沈,忽然丹田热气一动,一股热流沿着背后盘旋而上,跟着缓缓流入泥丸,又顺著“玉枕”而下,一路经“天突”、“中极”、“肩井”、“檀中”等穴道,最后返回丹田。卢云此时正自熟睡,只觉那热流绵绵不绝,流过之处,全身说不出的受用。

迷迷糊糊间,身心爽泰,好似飘在云端,忽地有人大叫一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卢云大吃一惊,醒了过来,却见阿福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上工时偷偷睡觉,可别给管家看到了。”

卢云心下一慌,正要坐起,蓦地全身发麻,摔倒在地,阿福也吃了一惊,忙将他扶起,问道:“怎么了?腿睡麻了么?”

卢云想要回话,却连声音也挤不出来,嘴角抽动,好似中邪一般。

阿福又惊又怕,忙将他扶起坐下,道:“你歇一会儿,我先走了。”他怕惹祸上身,便匆匆离去,把卢云一人留在房里。

整整一个时辰,卢云竟都不能动弹,好似生了场大病似的。卢云哪里知道,像阿福这样忽然惊吓,最是练功者的大忌,举凡武学之士,练功时必得安静无扰,若不是卢云功力浅薄至极,照这样给人惊扰,轻则瘫痪,重则七孔流血而死,下场必定奇惨。

不过这次大难不死,却给卢云发觉出一条练功法门,只要意念若有似无,便能引出一道暖暖的气流,他察看诸书,得知这暖流有个名堂,称为“内息”,练武之人,便称之为“内力”。

得此意外之喜,卢云甚是开心,更是勤练不缀,每回都让热热的内息在体内运转流动,良久方息。他虽然不知这内息有何作用,但半月后自觉神清气爽,做起事来气力也大了些,料来定是这内息之功。

这日他正自修炼内功,自言自语道:“若要把真气引入丹田,却从何处经脉为之,方是恰当?我若要打通奇经八脉,该要如何吞吐内息?”他习练内力已有数日,便开始思索如何自由运使,察看诸书,却无一记载,只好自行摸索。

正想间,忽听门外一人骂道:“吞你个大头鬼!小子,老爷回来了,你还快不出来迎接!”正是管家到了。卢云吓了一跳,连忙整了衣冠,跟着走了出去。

只见一人白面黑须,神态闲适,正往书房缓步行来,看来便是老爷了。

管家躬身道:“见过老爷。”

果然那人便是顾嗣源,他看了卢云一眼,似乎微微一奇,问道:“这孩子是谁?”

管家道:“祁先生日前返乡,他是来替祁先生位子的。”

顾嗣源点点头,迳自走进书房。

管家忙推了卢云一把,急道:“还不进去?”

卢云依言走进,掩上了门,侍立一旁。

顾嗣源走入房中,打量房内一阵,忽道:“怎么有人动了我的书么?”只见几上摆了几本书,都是卢云在读的。

卢云暗道:“糟了!老爷回来得急,我忘了把书收回去。”

顾嗣源拿起几上的几本书,见都是道家的经典,“噫”的一声,说道:“你对道家典藏有研究?”

卢云道:“小人只是随手翻阅。”

顾嗣源点了点头,说道:“年青人多读些经史子论,不要尽碰些冲虚之学。”

卢云冷汗直流,忙应道:“是。小人知道了。”

顾嗣源又问了卢云的姓名来历,卢云便简略的说了。顾嗣源不置可否,坐了下来,道:“研墨。”

卢云自己写了一手好字,磨墨于他,那真如吃饭喝水般的容易。他取出一锭松烟宝墨,只见上头雕龙盘根,手艺非凡,磨了数下,只觉那墨气直如松香,气若芝兰,端是极品。卢云以前家中穷苦,多在沙地上习字,便有钱买墨,也是那种十文钱一锭的西贝货,凑和应付着用,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极品松墨?一时眯起眼来,闻着鼻中墨香,好似身在天堂一般。

顾嗣源见他神态怪异,咳了一声,道:“你在做什么?”

卢云赶紧定了定神,陪笑道:“没事,没事。”

顾嗣源摇了摇头,从笔架上取下一枝毛笔,正是只“贡品紫毛狼毫”,卢云看得口水直流,心中百般艳羡,只想把狼毫握在手里,也来挥文舞墨一番。

顾嗣源问道:“纸呢?”

卢云忙走向书柜,取出“宣和桑纸”,铺在桌上。

顾嗣源皱眉道:“我要写的是奏章,你怎么拿了桑纸出来?”说着把笔放落,亲自走到书柜,拿了一扎纸出来,上书“贡品宣纸”四字,说道:“我若写的是奏章,用的是上等宣纸,你可记下了?”

卢云连声道:“是、是!”

只见顾嗣源下笔如飞,顿书百余言,卢云见他文笔飘逸,书法灵秀,确是钦点状元、两朝重臣的的风采,不由得面露激赏之色。顾嗣源抬头一看,只见卢云看着自己的文章,连连点头,颇为忘形,他不禁心中一奇:“这书僮也能懂我的文章么?”但就这么一想,又专心凝志的写着奏折。

待顾嗣源写完,已是酉时。足足写了两个多时辰。顾嗣源吩咐道:“你留在这儿,等墨汁阴干之后,再小心卷起收好。”

卢云应道:“小人理会得,请大人放心。”

如此过了十余日,顾嗣源每隔一天,必到书房活动,一待便是两个时辰。卢云的柴房距书房颇远,他有时便睡在书房中。顾嗣源甚少与他交谈,把他当作一般书僮,卢云自幼受人轻贱惯了,也不以为意。

每日除陪伴顾嗣源读书外,闲来无事时,便是修炼内力。他将吐纳次数增减,每次时间及吸吐之量,都作改变。只是练来练去,仍无进展,那内息虽能涌出,但每回只是上到泥丸,而后盘旋而下,全然不能随心所欲,但卢云并不心焦气馁,他将所试之法,一一登录纸上,隔日再行修炼,总要摸索出一条运气法门为止。

又过几日,这日顾嗣源正在房中读书自娱,突然有人来访,却是名中年文士。卢云见他形容潇洒,身材略显消瘦,一望即知颇有才情。

顾嗣源正在吟诗,见那人站在门口,喜道:“啊呀!裴兄,你老怎么有空来?也不叫下人通报一声?”

那姓裴之人,单名一个邺字,号修民居士,世居扬州,昔年曾任朝廷要职,现被罢官,自在家中开馆授徒。他与顾嗣源交情深厚,两人一个丁忧在乡,一个革职罢官,都在等北返朝廷之日。顾嗣源念及两家交情,颇有意把独生爱女许配给裴邺的儿子,只是两家长辈虽想早早撮合,但两个小冤家互相看不对头,一直毫无进展,只看得众人好不急切。尤其顾家那二姨娘最是心急,她是裴邺的表妹,自想大力说服这门亲事,可当此男女情爱之事,最是急不得,饶她精明干练,却也毫无办法。

只见裴顾二人相谈甚欢,两人用过茶后,顾嗣源问道:“目前朝廷景况如何?我日前上黄山旅游,久不知朝廷大事了。”

裴邺道:“还不是老样子?听说江充开始整肃大理寺的人,好几个老家伙都辞了,只气得徐铁头七窍生烟。他江充倒是得理不饶人,顺理成章地把他那些徒子徒孙安插进去。”

顾嗣源摇头道:“不走不辞,还能怎么?硬给人整垮斗倒,岂不更惨?”

两人相顾叹息,一时静默无语。

忽听裴邺道:“嘿!别尽说这等事,今日我来,是来考你一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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