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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欲望-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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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渴,天大的矛盾明天再说,再不能容忍的事且先容忍,待把那男女之事干了再说。
    可是不行,心里是这样打算,四肢却不受大脑指挥了,他想起身拉她坐在一起,
表示一下两人的亲呢,谁知一站起来竟是一拍桌子。
    “对于你来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火,“你自己才是第一!你说,你在省
城,你跟着谁在跑,你在利用谁,你哄着谁帮你联系门路,谁与你一起吃饭,谁给
你买单,你说!”
    梅佳丽没料到余长文会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她回来不是想跟他发火的,她是想
与他好好谈谈,劝劝他,看能否动员他一起去省城干事。可他竟用这种侮辱性的语
言来审问她,好像她背着他一直在干见不得人的丑事恶事,而事实上,她却在省城
抵抗诱惑,为这个男人守贞。
    梅佳丽的心情变恶劣了。在省城,没有他余长文,她一个人照样能活下去,也
许还活得更好。他以为他是谁?省城比他出色的男人多了,比他优秀一万倍的男人
都在她面前恭恭敬敬,他有什么资格可以对她不尊重,她又不是没有自尊、没有身
份的市井丫头。早知这样,我就投入省城那些优秀男人的怀抱又怎样?这本身就是
你余长文对我的猜测嘛,我在你眼里早就披上了这张肮脏的皮,那我何不名不符实,
何不顺势一倒?
    “弄清楚你的角色,”梅佳丽低声喝斥,“你不可以用这种口吻与一个有独立
人格的女人说话。”
    “我是什么角色?”余长文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凳子,“我是你的老公,你叫
我去省城,我偏不,我反倒要叫你回来!”
    “你没那个权利!”
    “我有!”
    “我也偏不!”
    “你,”余长文明白他眼前的梅佳丽是最要面子的那类女人,只有用最恶毒的
语言,才能刺伤她骄傲的心,“你在省城装神弄鬼,”他以戏弄的口吻说,“隐藏
你乡村女人的历史,你以为别人就把你当人了?告诉你,你出不了头就是出不了头,
有你这种心理的人,走到地球哪个角落都一样,都没有发达之日!”
    “你……”梅佳丽差点喊起来,“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从来就自
卑,你才永远没有发达之日!”
    “我要是省城的男人,我才不会理你,”看着梅佳丽气得脸青面黑,余长文解
气地露出微笑,“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的女人,不可能有好结果。”
    “你才不可能有好结果。”梅佳丽看着余长文得意的样子,突然醒悟了什么,
声音随即放小了,“哦,我明白了,”她双手抱胸,一付看穿了什么的矜持。
    “你明白什么?”余长文摸不透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不去省城的隐衷,你是在这里有了女人。”
    “你有很好的想象力,”余长文似乎很高兴,“可惜你没有用在艺术上,在这
些地方浪费了才华,在艺术创造上你就不怎样了。”
    梅佳丽被压下去的火又窜起来,她完全没想到回家的第一晚就是这个样子,本
以为两人会心平气和,余长文会在她的循循善诱下回心转意,或者跟她一起离开这
里,或者重续旧情,转而对她的奋斗表示道义上的支持。可这个人怎么会是这样,
愚不可及!她只想破口大骂,她的教养和个性又不允许,她只能学着那些恶毒的妇
人,用下流的低毁来发泄胸中的怒气。
    “你在这里养女人,”梅佳丽嘴唇发乌,身体打颤,明白这些话一出来,她的
北山之行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你可以在大殿二殿和各个偏殿里藏起来一个班,
你在这里当皇帝搞三宫六院,所以整死都不离开你的领地!”
    余长文忍不住笑了,女人哪,不管你有多么高雅多么秀气,一撒起泼来都如出
一辙,除了血口喷人,还是血口喷人。
    “我还没攻击你呢,”他做出轻松无比的姿态,“请尊敬的小姐拿出证据来。”
    “我拿得出的,”梅佳丽压低着嗓音,在屋里打着圈,“还用得着我拿吗?”
    仿佛为了与她的断语相呼应,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两个人一起眼光转向那里,互相觉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余长文下意识地看了
看表,半夜一点半了,是不是袁馆长?
    梅佳丽俏丽的大眼瞟着余长文,轻声道:“刚才说你有女人,我还是猜测,果
然不幸而言中。”
    余长文轻轻地回敬:“事实将给你一个大耳光。”他正气凛然地走向门边,一
拉门——
    三个人一起呆住。
    门外的月光下,站着跑路跑得气喘吁吁的赵晶。
    余长文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他本来说要去接赵晶的,她今天上小夜班,半夜
一点下班,她一个人穿过偏僻的小西街跑到城中心的夫子庙,该要揣着多大的勇气,
就为了来看望一下因朋友逝世而倍感伤心的余长文。
    梅佳丽率先叫道:“请,请进来坐呀。”
    余长文醒过神,镇静地向赵晶介绍:“这是梅佳丽,我妻子;这是赵晶,宋涛
的学生。”
    赵晶走进来,不安地瞧一瞧梅佳丽,又瞧一瞧余长文,这个阵势是大出她预料
的。
    “哦,小赵,挺纯的姑娘嘛。”梅佳丽拿出大姐风度,看着局促地站在屋中央
的赵晶。赵晶与她相比,有点五小鸭与白天鹅相比的意思,赵晶穿着上班的工作服,
宽袍大袖的,一点看不出腰脉,肯定是为了急着来见余长文。她身材小巧,平常满
有味道,但穿着工作服与高挑修长的梅佳丽一比,就显得矮小。“坐坐,坐呀,”
梅佳丽脸上是做出来的热情,仿佛是在向余长文含威不露的进攻,“别站着,来,
喝水,到这儿,就是到了自己的家嘛。”她特别强调着“家”字,倒了一杯开水给
赵晶。
    余长文听着不入耳,张嘴要还击,又不好当着赵晶发作,权衡之下,只能站在
原地不动。
    梅佳丽停止了安排赵晶,弯身到桌后收拾自己的旅行包。
    “你干什么?”至此,余长文觉出了不妙。
    梅佳丽不回答,顾自把包收好,提在手:“我去旅馆,明早好赶去省城的早班
车。”
    余长文想拦她,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叫赵晶一来就碰上这分尴尬。
    赵晶也慌了:“余老师,梅老师,我不知道你们……我,我回去了。”
    梅佳丽一把拉住她:“你走什么呀,你就在这儿,我是真的有事,长途电话催
我呢,后天有一场演唱会。”
    她按住赵晶,提起包出门。
    余长文赶出来,在石栏小桥边的花圃前追到她。
    “你站住!”他轻喊道。
    梅佳丽站住了,月光下,她的脸色惨白,肩头仿佛承受不住夜色的重荷,似乎
在轻轻发抖。
    “你不用解释,解释什么我都不信。”梅佳丽眼里突然有一星泪光闪烁,她把
它揩去,“我在省城,晚上就以看书解闷,也是你过去帮我培养出来的好习惯。我
看现在讨论婚姻危机的文章很多,其中有个人写道,婚姻进行到五年左右,是裂痕
出现的高发期,是很正常的。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这危机后面重新缔造的爱情或
者婚姻就可靠吗?能可靠多久?不不、你别忙于回答,我知道你也没有答案。”
    “不是那么回事,”余长文忽然有些不舍,从梅佳丽的神态看,她对他的感情
不是假的。“你纯粹是误会,小赵真的是因为宋涛来的。”
    “不是误会,是现实。”梅佳丽的话像江河决堤,尽管她压抑着声音,但滚滚
滔滔,说得急切而激烈,“我也不一定就相信这个赵晶就是你的情人,但我知道,
你的内心早就不无寂寞地游离于婚姻之外,期待着想寻找一份新的爱情、或者说慰
藉吧。离婚或不离,都只是一个虚设的形式了。我只提醒你,不要与新的女人痛说
我带给你的不幸,我没有照顾好你,我明白,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两人的走到
这一步,绝不止一方的原因,就算你心下觉得无辜,我们无疑都应该承担责任。但
你得记住,逢着女人就痛述不幸家史的男人未免太肤浅太直白,往往只能说明他的
愚蠢或迫切。你在女人面前,还是得绅士风度一点,你不应该丢脸,也就是不应该
丢我的脸,我们毕竟一起生活过五年,我知道你的清高。”
    余长文想辩解的欲望随着夜风而逝,他忽然停止了想说话的要求,只是万念俱
灰的仰天叹气。
    “不要这样,”梅佳丽的语气有些苍凉,“我记得还有谁说过,世上有些事情
是绝对办不到的,比如,不尿床的婴儿,不吃肉的老虎,还有永远忠实的丈夫。这
简直让我心悸,我过去还不相信,可现实证明它不啻是一个伟大的预言。”
    “何须说,何须说,一句也多。”余长文吟出一句诗,这句诗多么符合他此时
的心境。
    “再忠告你,”梅佳丽不是过去的梅佳丽,第一次这么绕舌,“现在婚姻的大
量破裂,与所谓的新女性的促成不无关系,对不对?省城有些现代女郎,号称要嫁
‘有车一族’,并且逐渐从夏利上升到桑塔纳,有位已婚太太与她们中的一位开玩
笑,告诉说一位男士有房、有车、有学历,那位现代女郎的眼睛立刻烁烁发亮,那
太太顿一顿又补充说,可惜人家已有妻子,她没说那妻子就是她自己。谁知现代姑
娘一点不沮丧,想也不想地就回答,‘那有什么关系,本姑娘志在必得。’充满了
嚣张的自信。这种现代女郎对于情感寂寞的已婚男人无疑是个大大的鼓励,这种鼓
励太多,应该说遍地都是。我刚才说的是想追求有车一族的第三者,而要求不及她
高的一般第三者二对普通型的无车的男士更是个鞭策了,这样就有了许多心照不宜
的故事,在婚姻的隔壁上演。”
    对梅佳丽的滔滔雄辩,对她把问题简单化的评断,余长文的心像夜色一样悲凉,
难道仅是第三者的问题吗?如果两口子之间自身已无爱情,哪怕第三者或第四者第
五者直到第一万者也是无隙乘虚而入的呀。他再次叹气。
    “别做出悲痛欲绝的样子,”梅佳丽短短时间内已看透一切,“你那是在给我
表演。是啊,婚姻好像是一种不太能被保证的契约了,有什么能救人世的姻缘呢?
一部婚姻史,是不是注定要成为一页页散落的断代史?生活是依旧的,是谁爱得多,
是谁爱得少,我们不必去计较。也许创面会弥合,也许会愈深,也许像一首流行歌
曲里唱的,‘也许,已没有也许’。”
    梅佳丽第二次走了,提着她的旅行包,沐着一肩的月色,义无反顾地走向她的
省城。

    余长文歪歪倒倒地晃回家,靠着门,不说也不动。
    赵晶骇怕地站在桌子边,不知是该过来扶他进屋坐,还是先给他递一杯水,她
今天遇到的尴尬使她充满委屈,但她一切以她的余哥的意愿为出发点,余哥叫她滚
她就会马上跑出夫子庙,而余哥现在没有叫她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
    余长文眼睛看着地下,他的心空无一物,然后他抬起眼,眼里有了一个小巧温
和的姑娘的形像,他渐渐认清了,那是单纯的赵晶。
    “你,”他向着她,低声说,“来。”
    赵晶朝着他走,走到两步远处,站住脚。
    “来。”余长文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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