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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宿舍的枪声-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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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是天真轻信的无穷的根源。季娜伊达没有想到,她是多么的不谨慎。
  “我跟您说过了,”她越来越不耐烦地说,“咱们在幕间休息时再谈。得啦,您就让步吧,别和我争了。”
  “我不去了,”接着是不友好的回答,“您说说您和达里涅茨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这是最后一次问您。”
  季娜伊达气极了,粗暴地问道:
  “您干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干么要这样贬低我呢?谁灌输给您这种诽谤的,您说,说呀!”她越说越气,“您怎么不说话啦?”
  她觉得再说一句不好的话,他就会火冒三丈,急风暴雨地向她劈头盖脑而来。“一生气我就把握不住自己!”她想起他的话,“为了不让自己发脾气我费了多么大的劲啊。”灾祸已临头,可她也无法自己了。
  “达里涅茨基教授是告密的牺牲品。我没有必要对您讲这些。”
  “谁告密的?”鲍里涅维奇紧迫不放,他已不再隐瞒他对她的不信任了。
  她装出再没有什么可谈的样子打算回到歌剧的话题上。但他警告道:
  “您还没有说是谁告密的。”
  “安德烈·雅宏托夫。就是那个文书。”她装出冷静的样子。
  “为什么?”
  “我没有责任回答这个问题。”
  “您有责任!”鲍里涅维奇大吼一声。根难相信这可怕的吼声竟是不久前对她还那样温柔可亲的人喊出来的。
  她充满了恐惧和厌恶说道:
  “好吧,我告诉您。是他包庇了我。达里涅茨基教授要我把隐瞒多年的情况填表。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情况?”他仍然激动地问道,“您说得明白一些。”
  和盘托出她是做不到的。这代价太高了。不论是鲍里涅维奇,还是其他什么人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应当让他息怒,她只好向他吐露一部分!
  “德国人占领时期我在一家医院当护士。”她好象是从牙缝里往外挤似的……
  “德国人占领时期?”他打断她问道。
  “是的。是德国人。这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我们被俘的医生不是也在为人家看病吗?在我国不是也医治德国俘虏吗?”
  他猜出在这半真半假的招认中还隐藏着某种更严重的事实。他仍穷追不放,继续问道:
  “为什么您不同意把这一情况填进表里?”
  “您干吗什么都要知道?”她意味深长地笑笑说道,“就说这是因有某种隐私之故罢了……我有这种权利吧?……找时间再和您谈。现在不谈……同意吗?”
  “我在等着您的回答。”他迫不及待,又大声说道,“您是在考验我的耐心!”
  她明白了,如果不把问题谈得一清二楚,他是不会冷静的。还是由她自己谈出为好,达里涅茨基的儿子是说不出好话的。
  “达里涅茨基不满意我的解释。他暗示我与德国军官来往的事。”
  “他暗示过您?”
  “我和一个慕尼黑的年轻军官认识这是真的。我下班后他经常送我回家。他叫阿尔弗莱德,会讲俄语。我们常常一起交谈。”
  “达里涅茨基怀疑您什么?”
  没有马上回答。季娜伊达耸耸肩膀,扬起头,好象回想教授想给她加的罪名,看来什么也没有想出来。没有把握地说道:
  “具体的说不上来……看来他是怪罪我和一个盖世太保交往甚密。”
  “您知道他是盖世太保吗?”鲍里涅维奇继续问道。
  “这我也是以后才知道的。阿尔弗莱德告诉我说他是一个步兵连连长。”
  接着是长时间的停顿。鲍里涅维奇向门口走去,没有回身,默默地站在那里。
  “您可为祖国帮了大忙。”他仍然避免看她,说了一句。
  季娜伊达这时已丧失理智,对对方仇恨地瞥了一眼,恶毒地冷笑一声道:
  “您知道祖国对我帮了多么大的忙吗?当我还不到十九岁,我的父亲不经审判和调查就被枪毙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也不会饶恕!”
  仇恨使她变了形:缩小了的瞳孔射出凶光,嘴巴歪斜。紧攥着拳头威胁地在挥动。鲍里涅维奇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看她这个样,鲍里涅维奇的火气反而平息了一些,便平心静气地继续严厉地问她。
  “那么后来雅宏托夫怎么样啦?”
  “不知道。”她回避答。
  “后来雅宏托夫怎么样啦?”他重复了一遍。
  “他好象后来被判了刑,”她回答道,“在流放地死去了。”
  她本应当再补充说:“他乖乖地按我的意志行事:诬陷了达里涅茨基……我用不着他了。”
  “怎么样,满意了吧,您这样审问自己未来的妻子,不觉得可耻吗?”她妩媚地微微一笑,和刚才判若两人。
  “您永远不会成为我的妻子!”他坚决地回答道。
  那天晚上他俩哪里都没有去。季娜伊达回到自己的房间,鲍里涅维奇阴郁地陷入了沉思。难以忍受的屈辱和痛苦在折磨着他,他突然感到孤独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幸的预感。他真的爱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吗?他真的不能缺少她吗?没有她就不能决定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她从哪儿来的这种魔力?他视为宝贵的形象原来不过是卑鄙的伪装,而在这形象的背后隐藏的却是另一种灵魂。天真无邪的少女就是这样爱上舞台上的演员的。演员头发稀疏的秃顶用华丽的假发盖住了。凹陷的胸部和干瘦的胳膊里上了缀满金线的衣服。扁平的脸上流着油彩。直到王子脱下戏装,抹去脸上的油彩酗酒时,少女的爱情也已够了。所有的人都戴着假面具——季娜伊达就是这样认为的。也可能是这样,但完全取决于使用的分寸。他将永远记住这个伪装巧妙的季娜伊达。一个人爱上一个幽灵,还对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人表示温存,这是多么可怕呀。尽管他的爱超出了理智,但他们是不会幸福的。“我把感情给了您,”他心中对她说道,“可是这感情是属于我的真正朋友的——我的一切希望之友的。你不是我真正的朋友。我们观点不同,那就各走各的路好了。我们分道扬镖就好。但还可能相遇。那怎么办,只好和您战斗,是吗?我的祖国有很多的敌人,我把其中的一个引进了自己的家。”
  他象个傻瓜似的,被骗得好苦。他无法再去追求幸福,他仍然和从前一样孤独。无人可怀念,也无人可谈心里话……
  季娜伊达一下子没有明白,他俩的爱情和她沽名钓誉的幻想一起破灭了。达里涅茨基的事早已忘却,可怎么会使鲍里涅维奇如此震惊?要知道不是她,而是别的人结果了老教授的。永远对过去的事负责是多么不幸啊……难道要让她永远不能安静地生活下去吗?
  争吵不能再拖下去。她觉得只要她对他表示温存、忏悔,就会和好如初。但她又怀疑,这会长久吗?
  第二天一早,季娜伊达敲鲍里涅维奇的门,还没有等他答应,她己走了进来。他象平时一样缩着头站在窗前。
  “我们需要讨论一件重要的事,”她说道,“但首先应当讲和。您还生气吗?”
  他没有转身,说道:
  “是的。”
  “您可以听我说吗?”
  他没有拒绝她。她走近他,站在他的背后,低声说道:
  “请原谅,别生气,别这样,亲爱的,您转过身来说一声:‘我都忘了,原谅你了,’好吗?”
  每个字都很有分寸,都是仔细推敲过的。她叫他亲爱的肯定是想唤起他亲切的回忆,说话的口气也寄托着希望,再加上祈求的手势。鲍里涅维奇回过头来。她立刻发现他的变化。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说明他的心灵受着残酷的折磨。
  “我们俩不一样,”他说道,“完全不同。和好又有什么用?我俩的感觉和理解都不同。没有什么能使我俩接近的。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委屈、痛苦和悲伤充满了他的话语。她可能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他俩之间的分歧如此之深,如此之大。
  “我不想听您说这些,”她用手捂住他的嘴,柔情地说道,“和好应当是彻底的……听见了吗?彻底的……过去的永远结束了。”
  “我们应当分手了。”他坚定地说道。
  “别说傻话。”她妩媚地说,“我没有必要离开您。”她两手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他一下说道:“别想这些了。我求求您。”
  临走前她在门口回过头,微微一笑说道:
  “再见。”
  她本来是找他谈一件重要的事的,但什么也没有说。
  季娜伊达明白了,鲍里涅维奇不会原谅她,他也不会改变主意,决裂是不可避免的。她希望重温旧情,不惜一切追回失去的爱情,但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他已铁了心,绝不再爱,也不可能爱她这样的女人。
  “您埋葬了我的感情,”有一次他对她说,“您还想要我失去精神上的平静。”
  他的言词越厉害,她越感到难过;攻击越尖刻,她越爱他。她祈求他可怜她。
  “我很不幸。”曾几何时还是不可一世的季娜伊达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您就是我的一切。”
  对自己一向要求严格的鲍里涅维奇没有可怜她。以前的爱他不去想了,昔日的欢乐也忘却了,对她那不久前还令他向往的形象现在很厌烦,曾对他放射过美好光彩的灰蓝色大眼睛现在也成了呆滞的蓝眼睛。在他的思想和感情中,一切都变了。那思想和感情曾经是爱情的源泉,现在成了压在心上的一块仇恨的石头。
  侦察员两次传讯她,她都没有去。今天他对她发出第三次传讯通知。在公用信笺上他亲笔写上官方通知:“如传讯不到,您将被拘留。”到了十二点钟。传讯的时间已过了。他决定审讯她,并对她起诉。她的请求和威胁都没有用,她是不会使他满意的。他一直没有在自己这里见到她。
  季娜伊达把传讯通知单撕了,她没有脱衣服就躺到床上。钟敲过三点,窗外冬天的阳光还照耀着。
  过去的几天使她极端痛苦。她的行动不再象以前那样坚定和自信。她一直巧妙地戴着的牢不可破的假面具消失了。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嘴角边有着深深皱纹,脸颊和下巴上象蒙着一层灰色薄膜的垂老女人。挺直的身躯笨重而呆板,好象一具僵尸。
  近来她很不好过,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鲍里涅维奇一个劲地在她身上发泄不满。他原来的温情和文质彬彬的劲头哪里去了。他动不动就贬低她。她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要默默地对待。
  “您的灵魂中只有一种坏东西,”他对她说,“您把这些坏东西都当成生活中最宝贵的东西了。您想错了。还有一种更有意义和更强大的东西,这就是我们的道德和我们的思维方法。”
  她实在无法忍受,但仍然温情地责备他道:
  “我对您哪一点不好?您好象看到我流血就满意啦。”
  “毒蛇的血也是有毒的,”他讥讽地笑笑,这种笑使她感到特别不快,“对这种血也不必怜惜。”
  季娜伊达按探不住了。她听到这粗暴的侮辱再也受不了啦。
  “您真卑鄙!您懂得女人的心,懂得女人的智慧和感情吗!您这个粗野的家伙,只不过是不学无术,肮脏愚昧的无赖。永远也改不了本性,蹩脚的谋士。”她一下子骂了起来,还威胁道,“您可要自己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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