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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5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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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那名义上最尊贵的女人,都身死城下,坠落尘埃。

人人忍不住在心底唏嘘,生出沧海桑田,生命无常的寂寥。

景泰蓝屏住了呼吸,看着那静默扭曲的躯体。这个女人折腾了帝国,折腾了皇室,折腾了幼小无辜的他,折腾了他的父皇母妃,到最后,她折腾死了自己。

她一生追逐荣华尊贵,天下第一,到头来她只做了第一独夫,连唯一的忠诚者,都亲手杀却。

一地尘土,半生终结。她追逐华衣美服,锦绣珠玉,然后在泥尘中,肮脏地死去。

用力太过反自伤,世事莫不如此。

景泰蓝缓缓闭上眼睛。

父皇,母妃。

大仇已报,终可瞑目。

……

在心中默默祷告了半晌,他吁出一口长气,欢快地睁开眼睛,道:“郡王,国公,我们可以攻击了……咦。”

他怔怔地注视着靠着马头,微闭双目,脸色忽然白到透明的容楚。

身边一阵风掠过,太史阑忽然抢了过来,她一眼看见容楚,脸色忽然也如雪。

此时周围将官已经发觉不对,都将狐疑的目光投来。太史阑紧紧盯着容楚,并没有立即上前,先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苏亚立即下令亲信将士变动阵型,将这一处地域遮住。

太史阑策马靠近容楚,慢慢伸出手去,景泰蓝紧张地盯着她的手,发现她指尖在微微颤抖。

他忽然觉得窒息。

太史阑的手一触及容楚的颈项,蓦然一僵。

众人变色。

容楚的身子一触及她的手,忽然一倾,倒向她怀中。太史阑眼神茫然,下意识扶住。

随即她浑身也颤抖起来,她抖得如此剧烈,似要把自己抖下马去。

她……她……刚才好像没有摸到脉动……

再一看他脸色,眼眸紧闭,白到透明,她手指颤颤落在他唇上,随即骤然滑落……

“麻麻……”景泰蓝惊吓之下,连称呼都忘记,“公……公公……公……”

太史阑霍然仰起头,浑身金甲巨颤。

这一刻她很想一个雷下来,劈死自己,或者将时光劈回原先轨道,好让一切重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她忽然摸不到他的呼吸?

为什么他会忽然……停止呼吸?

他为什么会这样?他什么时候这样的?他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刚才她就不肯看他一眼?为什么?

“麻麻……”景泰蓝得不到她的回答,又看容楚不对劲,惊恐慌急,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冰凉的泪珠打在她手上,她一惊,稍稍回复几分清明。

回头看看城上,红衣在泪眼中模糊,李扶舟在城头冉冉,目光竟然一直盯着这方。

容楚毫无声息靠在她肩头,她只觉肩头重若千钧,她将脸拼命地凑过去,想要感觉一切可能的生命体征,而他那般安静,长长的睫毛垂落,看起来也就是一场睡眠,可是没有呼吸,没有呼吸。

巨大的疼痛和惊恐,几乎瞬间要将她压裂,她眼前一黑,腑间剧痛,五脏六腑都似被瞬间绞紧,浑身汗若涌泉,忽然力气全失,几乎要和他一起栽落马下。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这一刻她才明白这八个字的真正意思,似利刃狠狠在血肉中一遍遍绞过。

“麻麻……”孩子的哭音低低响在她耳侧。

她浑身一震,咬牙,吸气,睁眼,看见众人惊惶的眼光。

不。

她不能倒,不能倒……最起码此刻!

容楚忽然出事,她再倒,景泰蓝这么小,一定会失了方寸,南齐必败!

五越最后的杀手锏,五越敢于据城以待的底气,就在这里!

他们在等她倒下……他在等她倒下。

不,不能!

他骤停呼吸,依然端坐不动,怕的就是忽然倒下,动摇军心。

他是怎么做到的?

而她又怎么能就此倒下,拖曳着南齐军队坠落尘埃,辜负他一番苦心?

她模糊的目光,落在容楚腰间,那里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截银色细链子。

就是这截连着马鞍的银色细链,在他骤停呼吸的那一刻,稳住了他的身形。

太史阑看见这链子,像被狠狠抽了一鞭,灼热的疼痛从指尖烧到心底,然而那般的裂痛里,却又似生出血色的希望来。

她抬头看城上。

城上不知何时,众将退后,只留李扶舟一人,手据城垛。

他迎着她的目光,脸色一样如雪,乌黑眉睫染城头霜色,唇却艳若深樱。

是一尊失却人间情感的,火中的神。

看她看过来,他目光似有波动,随即嘴唇轻启,轻轻说了几个字。

墙头上红影如云过,再转眼他已不见。

万军肃穆,疑惑而又不安地盯视着这密密遮挡的一角,感受这一刻沉默的巨大压力,不知道这一霎,巨变陡生,南齐双帅失其一,太史阑正在遭受一生里最大的恐惧和摧心之苦。

风从黑压压的人群头顶过,呼啸若哭,平原在颤栗中静默,一轮残阳,血一般从天际泻落。

太史阑收回目光,咬牙,齿间迸血,字字也染血。

“攻!城!”

……

景泰六年十月初五,南齐对五越的第二次攻城战,平局。

虽然容楚停止呼吸却不倒,虽然太史阑绝望崩溃却不倒,虽然南齐军心未堕,但当士兵攻入上阳城时,却发现这是空城,只有一地尸首,满城狼藉。

而当时太史阑身处巨大悲恸之中,没能及时进入城内,只发了狂地命士兵全力攻击,大军全部呼啸入城,到处搜寻敌人,深入城中内部,直到太史阑听闻入城异状,发觉不对,当即命令士兵立即出城。

第二日,士兵中开始出现疫病,短短数日,病者十中有一,南齐军队被迫撤出上阳城区域,正式进入和五越的对峙僵持期。

……

这一日,上阳山南麓的崎岖山路上,一个女子背着一个人,在艰难地赶路。

她身上那个人,破烂的衣衫间露出满身的疮疤,那些疮疤深红青紫,边缘交错,像是被什么毒虫毒兽咬啮所致。

北地冬日,那人身上也散发出腐烂的臭气,难得那背她的女子,丝毫不嫌弃的模样。时不时还关切地问一声:“你现在如何?”

“寻欢……”受伤女子眼神里流露感激,气喘吁吁地道,“多谢你不计前嫌,千里迢迢赶来救了我……”

“二娘说的哪里话来,咱们虽然有些旧怨,但好歹是一家人,多年来弟弟和中越全族,都承蒙你照顾,如今你落难,我怎么能令你死在外头?”花寻欢站直身体,抹一把汗,看向下方市镇,“穿过这个小镇,咱们就能回到中越地盘了,只是二娘你这身上……”她想了想,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那女子身上。

中越的实际掌权者,以小妾之身夺中越权柄多年的琳夫人,虚弱地抬起眼皮,喃喃地道谢。

她联合乔雨润刺杀李扶舟,结果乔雨润双面间谍临阵反水,她被李家武军追杀,一路逃奔,中了不少毒伤,眼看必死,却忽然被花寻欢所救。这个救命恩人让她始料不及,但此时她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猜疑或者拒绝,无论如何,先把握住任何一丝机会活下去才是要紧。

花寻欢背起她,走入市镇,披风挡住了伤痕和臭气,没什么人发现这对女子的异常。花寻欢走入一个冷清的茶馆歇脚,买了点茶水和饼子慢慢吃着。

然后她就听见了南齐士兵疫病的消息,心中不由一惊,一抬眼看见对面的琳夫人正紧紧盯着她。花寻欢立即收敛了心情,做若无其事状,转动着茶碗。

“……听说南齐上阳城下败了一场……”

“本来不该败的,但是据说荣昌郡王在战场上忽然暴毙……”

“真的?”

“应该是真的,之后就发生了瘟疫。你想想以南齐的兵力,以荣昌郡王和卫国公的能力,这场战争没有失败的道理嘛……”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暴毙?好端端的怎么会瘟疫?”

“嗤。你忘记对敌的是五越?最诡异的民族。他们的统帅,那个江湖出身的武帝,可不是简单角色,据说弹指杀人便可千万……”

花寻欢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容楚死了?怎么可能?

对面琳夫人忽然冷笑了一声,喃喃道:“……突然暴毙?系魂之术吧……”

“什么系魂之术?”花寻欢立即问。

她少年时即从中越出走,并没有系统地学过五越的异术。

“咱们中越长老以上,才可以学的一门异术。”琳夫人懒懒地道,“不过已经失传了。”

“为什么?”

“这是死术。”琳夫人道,“同归于尽的做法。练这门功法者,需要全身经脉尽毁,随后以毕生功力成就毒丹,发功时周身血液带毒,只要沾染一丝,就会令对方和他成为‘毒共体’,他弱则对方弱,他痛则对方痛,他死亡,则对方死亡。”

“有没有解的办法?”

琳夫人抬眼看花寻欢,花寻欢醒悟自己显得有点心急,忙笑了笑,道:“解也没用了。人都死了。”

“当然。”琳夫人冷笑,“中系魂之术,必死无疑。”

花寻欢心中又是咯噔一声。

“不知道是哪位长老施展的异术,居然灭了容楚。”她忙转移话题。

“不是我中越现今的长老,他们现在都在境内。”琳夫人语气斩钉截铁。她想了一下,脸有惊异之色,喃喃道:“莫非是秋长老?”

“怎么?”花寻欢问。

“这是被逐出族中的长老,因为犯了色戒。”琳夫人解释道,“他被逐出的时候你还小,所以没有记忆。这位据说是和丽京一位夫人私通,犯了族中的戒。按照规矩,将他阉割了逐出族,之后这人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丽京的夫人?阉割?”花寻欢眼睛睁大——莫不是李秋容?

“那老小子倒是好艳福。”琳夫人冷笑一声,“也不明白丽京的夫人怎么看上他的,据说还是位出身极其高贵的夫人。也许,他使了什么手段罢。”

花寻欢默默,真相如何,只有死去的人才知道了。

“真的没有法子可解么?”半晌她又忍不住道。

琳夫人瞟她一眼,忽然道:“你为什么肯来帮我?南齐对你不好么?”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花寻欢不悦,“他们对我好什么?不肯信我,降我职,我从云端跌入地狱,现在只是一个小兵。”

琳夫人笑了笑,怜悯地道:“你对他们忠心耿耿,他们倒辜负了你。你放心,你如今救了我回去,日后你就是中越的公主,荣华富贵就是你的。”

这话这几天花寻欢已经听了很多次,脸上照样露出欢喜神情,只是难免有点不耐烦之色。

“其实嘛,这系魂术,也不是完全没法子可解……”琳夫人没注意到她神态,拉长声调思索。

花寻欢这回忍住了没问。

“其一是乾坤殿。乾坤殿虽然是李家抢去的地盘,但那里本就是南齐术法大能者的专修之地,又经李家代代术法合一,可能有办法解天下一切异术。否则李家凭什么敢驭使五越各族?”

琳夫人眯起眼睛,“其二呢……就是咱们中越了,说到底这是中越的异术,要解也是咱们才是行家。不过这得回去才能解决……”说完气喘吁吁地看花寻欢。

花寻欢默了一默,明白这个精明的女人,又在寻求保证了。

送她安全回到中越,她才可能去找解药,是这个意思吧?

“咱们走吧。”她装上干粮,再次任劳任怨地背起了琳夫人。

……

军中疫病蔓延得越来越快,这天早晨,连景泰蓝都开始咳嗽。

军中军医赶紧给皇帝灌下一大壶药汤,再次把他的皇帐消毒,把生病士兵迁往更远处。

每个人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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