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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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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面具男眼底的小小恼怒虽然未去,但眼神里的喜悦,在看见她起立的那一刻,便已经满溢,喜悦里还有一分得意与满意——她从来都是这样的,看似冷硬倔强,不通人情,其实她才是真正懂得这人间一切情意的人,懂得其珍贵,懂得去珍惜,因为懂得,所以会在最合适的时刻,最亲切的熨贴他人的心。

他果然从来都没看错她。

白衣男子静静伫立,温煦平静的目光,也如汤汤流水,一遍遍在太史阑身上流过,他从来都知道她,也从来因为自己的知道而感到满足,他只遗憾自己在知道的最初,因为那些深藏在记忆里的疼痛,未曾学会及时好好珍惜,可如今,他还想努力一次,再努力一次。

“我想。”太史阑等人群激动稍稍平息,才静静道,“该是看画的时候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很安静,虽然还没有完全看到画,但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

台上两人都笑了笑。

“你先。”黑衣面具男一偏头。

白衣男也没拒绝,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纸卷。

迢迢江海,烟雨山河,在天尽头、水之涯,现扁舟一叶,有人顺流而下,向孤城而来。

背景山水空濛,七彩霓虹,舟中人风姿飘举,衣带当风。

只是原本负手而立的姿态,不知何时变成了微微招手,向着城墙方向,似乎此刻远归,又似乎等待一场相会。

众人将画深深凝注,都觉心意安适而又疲倦,仿佛前半生积累在骨血里的压抑和疲惫,那些年的争执、倾轧、挣扎、奔波,都在此刻,被这出尘山水所唤醒,忽然便觉得寂寥,觉得轻松,觉得需要一场放纵,向自由、欢乐、朴素、田园皈依,在世外的寂静红尘里,听远处田埂上老牛哞哞孩童嬉笑,荷锄而立,等待一场青花色的烟雨。

一时场中万人寂静,呼吸声都缓慢游移,有一种静谧自画纸透出,扑面而来,灵韵的芬芳里,无人敢于惊破。

良久,只听见太史阑的声音,难得的似乎也带了一丝感叹,轻轻道:“真好。”

是的,真好。

此时此刻,再多华丽词语,不适合拿来亵渎,不过相视微笑,轻轻一句“真好。”

白衣男子微笑,然而那笑意里,却似有憾。

太史阑将目光转向黑衣面具男,他一直稳稳立着,毫不吝惜对白衣男子的画表示赞叹之色,却也丝毫没有自惭形秽的意思。

见太史阑目光转了过来,他一笑,手指一转。

一幅画自掌间泻落。

众人忽然屏息。

雄浑与肃穆,扑面而来。

画还是原先的画,但又不是原先的画。

画上左上方,一轮红日光芒万丈,映亮万千霞光,霞光里金龙翻腾,探半只狰狞龙爪,目光灼灼,俯视众生。

下方,城墙蹀垛,一支兰草悄然盈露,顽强探出。

兰草之侧,是少女的剪影,一笔未改,只在额前某个角度略有修饰,顿时显得她侧面更秀致,线条明朗。

她卷起的披风多了殷然血色,那一抹红和天边霞光呼应,凄艳而壮美。

然后,在她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背影,也是一个剪影,两三岁孩子模样,扎着冲天小辫,亲昵地依偎她身边,一同抬头看天际云彩金龙。

云端之上,金龙的眸子,威严而平静地将孩子凝注,龙身投射的光芒,远远照亮长长一截云路。

奇特的画面,内里透出的庄严和温柔交织气息,令所有人即使不曾明白其间深意,也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画面上,仰头的两人看得专注,城头上被风吹起的旗帜拂过了她的脸颊,一只手正伸过来,为她卷起旗帜。

只画了一只手。

在画面的最右侧。

手指修长,骨节精美,依稀是男子的手,却不得见全貌。

这种“只见其手,不见其貌,呼之欲出,姗姗来迟”的绘画方式,反而更勾起人的求知欲,越发想要知道,那为女子卷起拂面旗帜的男子,是谁?

轻轻一个动作,关*体贴尽在其中。

一只手,一个动作,尽得风流。

和先前那幅画赢得叹息不绝不同,这幅画前人们陷入沉默的思考。

很多事物让人觉得美而神往,但只有神秘和未知,才真正让人倾倒。

画面雄浑、精美、细致、拥有铁血和温情交织的奇异美感,到此时,却在一只手的神秘之前失色。

静,只有风吹动画面沙沙作响,画中人衣襟微动,手指微扬,似乎只差一个携手,便可以相携走下。

人人眼底发出迷醉的光芒。

太史阑也久久凝注画面不语,她身边景泰蓝仰着四十五度天使角,绽开欢喜的微笑。

“麻麻……我喜欢……”他呢喃地道,“我喜欢……我喜欢……”

“你呢。”黑衣男子低沉而带笑的语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沉静,他自始至终只看着太史阑一人。

“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哪一幅呢?”

第二卷啭九天第六章醋霸王

“你喜欢的是哪一幅?”

众人都闭住嘴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太史阑,说到底别人的看法都不算什么,太史阑出口的认定才是关键。

在众人想来,于寻常女子,不会喜欢打打杀杀,过于威猛霸气的画,自然会相对喜欢淡雅超然的山水远归人。但太史阑成名于战,未来也该是个金戈铁马的女将军,她倒可能更喜欢那幅城头金龙图。

但话又说回来,再强硬的女人,内心其实都是柔软并渴望宁静幸福的,迎难而上,拔剑弑天,说到底都是被现实和男人给逼的,太史阑有没有可能内心里也厌倦打杀征战,更加向往山水江湖呢?

因为未知,所以神秘。

太史阑迎上两人目光,白衣潇洒男眼底笑意平静,似乎淡泊超脱,怎样的结果并不重要,只要他努力过。

黑衣面具男眼神里也是笑,也很平静,平静里却充满志在必得的骄傲——结果确实不重要,因为如果不是他要的结果,抢回来就是。

太史阑没让大家等待太久,她从来不喜欢卖关子。

她直接走到两幅画前,先对那幅山水远归人看了看,道:“很美。”

众人瞪大眼,心想结局尘埃落定。

然而太史阑随即就指着那幅雄关如铁,金龙盘旋道:“不过这幅更中我心。”

人群哗然一声,都觉得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她确实是这样的人,立于九天风云之下,仰首间金光万丈。

太史阑抿唇不语。

她知道众人都会错意了。

喜欢这幅画,不是因为它威猛、它华贵、它更符合她的向往和身份,不是。

是那个小小的影子,是那暗暗呼应的天上金龙,除了她和作画的他,没有人知道,这幅画真正切中的,是她心底一个深埋的愿望。

她但望景泰蓝能真正翱翔于天际,羽翼荫庇天下万方。

她但望他能在她身侧悄然成长,光芒远射于南齐山河。

她内心深处其实也向往山水江湖,田园悠闲,但在散漫悠闲之前,她有自己更想要做的事。

只有他知道。

她眼神一掠那画一角,那只手,是他自己的吧?

画出了她的愿望,也画出了他的?

他的愿望是什么?为她卷旗挡风,卸人间利箭如雨;伴她一路前行,待金龙跃出云端,光照天下?

他这般人间伟男子,当真不希求人间伟业,山河宏图?

“你还算有眼光,”黑衣面具男不出所料地眨了眨眼睛,笑道,“如果你不听话,我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出示某件文书了。”

“嗯?”太史阑有听没有懂。什么文书?哪来的文书?

黑衣面具男却不提了,转头看白衣男,“如何?”

“愿赌服输。”白衣男笑笑,将画收起,并无尴尬失落之色,只对太史阑道,“画永远替你留着,我说过的话,也和这山水江湖一般,永不腐朽。太史姑娘,若有一日行路疲倦,请记得,江海之间,一直有人等你驾舟驭波,共赏这大好河山。”

随即他递出一个黑色盒子,道:“小小薄礼。”并不上前,只将盒子放在地下。

“多谢,我会记得。”太史阑慎重点头,看他衣袖飘飘,平静离去,晨风掀起他衣袂,一个略有些孤凉的背影。

她犹自在出神,没注意一个身影已经在危险的逼近,随即熟悉的气息扑来,她身子一轻,已经被抄进了他的怀里。

“太史阑。”他戴着笑眯眯的笑佛面具,声音却咬牙切齿,“现在,到我们回去算账的时候了!”

“喂,你干嘛——”邰世涛跳起来要阻止,黑衣面具男冷哼一声,一脚踢在他膝盖骨上,将小子踢开三步,右手再抄起景泰蓝,一转身,已经掠了出去。

“她已向我表白,”他对底下张嘴傻看,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围观群众道,“你等速速道喜,让开。”

太史阑坐在他怀里,双手抱胸,并不反驳,却道:“给各位介绍一下,我的新任大护卫头领,诨号醋(楚)霸王,大家以后多关照,谢谢。”

“醋霸王”打了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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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一直被某人扛回了城主府,进了后院,黑衣面具男熟门熟路,周围护卫无人阻拦,太史阑冷笑一声。

“都出去。”进门的时候,不等侍女迎上来,黑衣面具男已经发令。

这回他的声音已经正常,侍女们听出是谁,急忙施礼退下。

黑衣面具男先将景泰蓝塞给跟过来的赵十三,赵十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黑衣面具男抬腿反踢,砰一声关上了门,门板差点撞扁了赵十三的鼻子。

“不是被那女人撞就是被你撞!”赵十三骂骂咧咧地拖着景泰蓝走了,“倒霉摧的我!”

黑衣面具男才不管忠心手下如何吐槽,扛着太史阑直奔床榻,离床边还有三尺远,他一个大背摔,唰一下,太史阑飞向床上。

眼看她就要狠狠和床做亲密接触,黑衣面具男忽然脚底一滑,哧溜一下窜过去,往床上迅速一躺,大字型摊手摊脚,等着。

于是眼看太史阑就要“投怀送抱”到他身上。

太史阑啥也没做,半空中屈起膝盖。

嗯,坚硬的膝盖骨正好对着柔软的海绵体。

黑衣面具男似乎也料到她这一招,哈哈一笑,双手一伸。

太史阑被他举高双臂抱在半空,膝盖离他的黄金分割点只有三寸之遥。

她也不沮丧,顺手一掀,掀掉了那笑眯眯的面具。

面具被扔到一边,露出那张如画眉目,以及太史阑觉得又惊艳又骚包的笑容。

“难为你从哪找到这么傻的面具。”太史阑撇嘴,“不过和你的气质很相配。”

“我怕我忍不住怒气,对你语气坚硬。”容楚笑道,“只好找个笑嘻嘻的面具,缓和一下。好歹你看着这张笑脸,不好意思伸手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太史阑二话不说,手指在他颊上一弹,“啪。”她还拟了一句声。

容楚“噗”地一笑——这女人,世人都以为她是冰山是带刺的花,可远观不可亵玩,只有他知道,她是真正的宝,偶尔露出的顽皮冷幽默,出乎意料而又洒脱可喜,直叫人心花都开了。

他自私地但望她这样的特质,永不叫别人知道。

笑是笑了,心气却还没平,他没放下她,屈起膝,顶着她的腿,还是维持着对面相望的姿态,道:“你确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人还在呢,公开招婿都来了。”

“嗯?”太史阑低头看他,“招婿?”

“不认?”容楚笑得荡漾,隐约却可以听见磨牙的声音,“太史阑,你可不是笨蛋,世涛搞的这些把戏,你认为真的是招护卫?”

“不是吗?”太史阑想了一下,慢吞吞地道,“是有点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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