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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蓝水记 作者:苏枢-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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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要下下不来。冰店的老板娘趴在柜台上,快睡着了。我坐下去,用很大声才叫来一份香蕉炒冰,就着老房子外面洒了一地的阳光,慢慢嚼起冰来。冰在舌头上下翻滚,在舌头的温度中快速融化,时间也在这条小巷子里静静地流淌着。这时的生活,和老城一样纯朴。 
    警报信号用夸张的叫嚣声把我投入阳光的热情紧急地收回来。 
    出事儿了?! 
    不!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儿我都没有干过,我发誓。 
    但是,我把车停在不该停的位置上了。 
    这种小事本来是不应该去麻烦交通警察来管理的,但交警同志不肯浪费纳税人的钱,一般都比较认真地查处乱泊车的司机,轻则骂人再挥手叫你走,重则开罚单叫你交一笔钱。 
    哇啦哇啦叫的,原来是120 急救车。路人说,前面十字路口,一辆远方而来的货柜车撞死了一个儿童,好似司机未注意到转红灯了,开得火快,而谁家七岁男孩刚从急训队回来,正抱着足球往家冲。头颅滚到盲道边。人说,孩子的头上还亮着汗珠。真是个积极的孩子。街对面,香烛店老板因为长得太胖,冬天也不怕冷,还穿着肥大的沙滩中裤,趿拉着拖鞋,他弄不清楚究竟,也摇着身体向那个方向去了。他家有个小姑娘,可能也才七岁的样子。也想跟着去,但被呵斥住了。 
    丢失了再安静吃冰的心情。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任何事情。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怎样的。 
    车子沿着宝华路走到尽头,然后右拐,从文德路上蹿进新城区去。绕过了事发地点。我假装那个时间,自己也不在场。 
    这个城市其实很大,从东城区到西城区,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住在东城的公寓里,离宝华路很远。但记着RORO的话,所以这日路过旧城区,才故意去找顺记冰室,不料隔着古旧的街道,我听说那场事故发生,便急匆匆地离开它。 
    我想我是个不愿意看到悲剧在现实里上演的人,我不喜欢负责任,也许因为这个世界其实没有谁需要我的责任。 
    回程的时候,我打开车载收音机,夜晚很快就来临了。 
    在出租车上,每一个客人都是我的片段,但我永远也找不到这些片段真正开始的地方在何处,也永远找不到它们的结果在哪里。只是日间生活中微乎其微的一点影像,我陪他们走一程,然后离开。这些现象将我感染,好像细菌一样小的顽固的灰尘沾在鼻梁,悄悄地发汗。 
    有些乘客也与我讨论过一些关于现实生活的话题,内容千奇百怪,有可能从天气开始,聊到某栋建筑在夏天大流汗(空调水不断滴下来),我曾经在他们的叙述中,发现生活隐含着达利的超现实主义,那只瘫软的时钟有时候受到天气的影响而热得冒汗。他们其中的一些人也读《南方周末》,甚至通过最新报道,会向我抱怨这里的居住成本太高。 
    一些乘客上车就讲电话,一直讲到下车。有的情意绵绵地恨不得立刻拥抱;有的说分手,哭闹着,没有时间理整一场前途未卜的爱情;有的闲聊,扯着三姑六婆,猫咪生仔,同学留洋,老公外遇…… 
    人们五光十色,好像夜晚的霓虹灯,一明一暗地闪烁。 
    我和他们一样,在这个城市里遇到一些模样相似的人,遇见紫荆花开,遇到暴发户,在巷子里碰到妓女,夏天来的台风,温暖的冬季和十二月故意热闹的圣诞节。 
    我喜欢自己做饭,喜欢吃沙丁鱼,仁信双皮奶,支持广州申亚,支持北京二○○八,喜欢故事片,喜欢午夜档的电台节目放老歌和乱七八糟的CD。喜好吃着7…11里的爆米花,看盗版DVD 。我是这样迷恋电影那些虚构的世界,宁愿沉浸在其中,相信那些镜头里的忠义和爱情,剧中人的悲喜冷暖,戏子的卑微和自由。 
    我也不曾意识到,是何时练就了一套绝妙的开罐头技术。也许是练习的机会太多。就在打开一箱箱罐头的日子里,我觉得自己老了很久,像一颗核桃,内心失去水分,外面还有一层坚硬的壳。 
    我被风干。 
    有时候生活会突然插进其他一些毫不相关的事。再比如,我遇到嘴嘴,那个时候,我以为它需要我。它是只流浪的巴基杜,有着来自法国的高贵血统。我意识到“流浪”这个词语很浪漫,甚至有点文艺。它被我唤作“嘴嘴”。我们相遇在离我的寓所不远处的一只绿色垃圾筒旁边,我注意到它的时候,它正低着头用嘴在地面上寻觅着什么,我很傻气地以为它是在寻找食物,等到它也发现了我,就停下来,偏着头,审视着。也许在它眼里,我也同样偏着头。当我把它抱回家,拼命给它洗了个澡,才知道偏着头审视人类,只是它惯用的表情而已。这样,我们相处了一个多月,彼此都不怀好意,也彼此都没有恶意。但它最后还是选择了流浪。一个下午,它独自离家出走,也许它认为惟有流浪才是真正的生命之旅,像很多真正的诗人一样,喜欢四处奔走。 
    这使我回忆起我成长的那个年代,医学并不是十分发达,为了防止什么疾病,会在小孩子的手臂上种两颗牛痘,针头划过之后留下疤痕。它们像两块被植入的人工智能芯片,标志着我并不完全属于现代化的城市,或者说现代化的城市并不完全属于我的生活,或者城市和人是并存体,并无从属关系。但是,我再也走不掉了,因为这两颗牛痘疤痕。 
    当“流光碎影”在挣扎着结束前,曾有五六个下午,我一直在东川路上散步,在一家根本看不出来是礼品屋的小店里买到一套ZIGORO玩具,来自音乐节目SAKU SAKU的布偶主持人造型。后来,我搬去东城区的公寓,就把其中一只绿色的挂在钥匙扣上,和三枚钥匙在一起,它们分别是车钥匙、防盗门、木门房的。当它们碰到门、玻璃茶几、木头桌面会发出不同的撞击声。这种因为不同的物质接触、碰撞而发出的声音,和人与人之间接触、碰撞发生的声音有象征性的类似,有时闷热舒软,有时清脆刺耳。 
    如果不是当班的日子,我也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去大街小巷里晃荡。记得多年前在黑白电视上看到的小流氓形象就是这种样子和打扮,将手藏起来,一般情况不露出来,那露出来的时候就是要去干坏事的时候。 
    由于我长年坐在车子里,长年都将双手放在圆形的方向盘上,却是以为坐在车里的时光是静止不动的,有时候,也可以认为这些时间其实是在坐牢。若是寻得了另外一些不在车子里的时间,我就拼命走自己喜欢的路,并且把手指藏起来不露面,这样时间就好像在脚下活动了起来。当我沿着方格子图案永远不变的地板砖不停地走,走到走不动为止。 
    在路上,可能遇到各式各样的小音像店,我便钻进去淘碟,寻找各种冷门的电影回来独自品尝,寻找各种冷门的音乐,收集不同的电影海报和CD封套。时间就在这样不清不楚的生活中变得钝锉了,被磨平,并失去光华。 
    但就在这钝锉的时光里,从前也没有感觉到,直到有一天,它锈迹斑斑,才发现这冬天的日子搁置了太久。以至于它都生锈了。 
                         4。Starbucks里有Cheese 
    女妖一般妩媚、坚定、自信而且满怀着喜悦, 
    她神气十足地用小嘴咬着Cheese蛋糕。 
    这个夜晚, 
    迷离的空气中充满刺激,又独具风格。 
    西历一月,也快到中国旧历新年了。下午,天河北路上空又起风了。明天要交付整车的综合保养,整个下午我都不会出街。 
    在检查车厢内的杂物时,我发现“银色MP3 ”留的那张纸条。 
    她自称艾米丽。相信叫这个英文名字的女孩子一定很有趣,正如法国导演让?皮埃尔? 热内的电影作品《天使艾米丽》中的女主角一样,在封闭中成长的姑娘有着与众不同的大眼睛,充满好奇的恋爱如同一场有惊无险的探索,富于童真和迷幻。 
    夜晚十点过,我坐在地板上,第四次看到《Paris; Texas》中大量的长镜头,紫蓝色的黎明,急促的吉他重复单调地响起。 
    有网友说,德州巴黎是查弗斯的父母相爱的地方,也是他诞生的地方。流浪的四年中,他曾买下德州的一块荒地,寄希望与简再筑爱巢。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梦破碎的地方,惟有公路一如既往地延伸。1984,《巴黎,德州》获金棕榈奖。 
    我站起来,走到转角处,拨通了纸条上留的那串号码,一直“嘟”到没耐心继续下去,就挂断了。 
    七分钟后,电话进来。 
    “喂。”对方停顿了一下。我突然强烈地感觉到,这声音属于那个耳朵雪白的女子。像女王一样的声音。非常骄傲。 
    “你是谁?”她先问话了。 
    “喂。”我停顿了一下。 
    “你是谁?” 
    “嗯,我是辛迦南,艾米丽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叫艾米丽?!” 
    “你忘记了?放在刮雨器上的纸条?” 
    “哈,想起来了,你是开出租车的木村拓哉!” 
    “对不起,我叫辛迦南。开出租车,倒是说得没错。” 
    “我不管你是辛苦还是幸福啦,你在哪儿?” 
    “我家!” 
    “你家在哪儿?” 
    “海珠区江南大道西夕照壁街33号黄埔华苑17楼B 。” 
    “天啦,这么长一串名字,你想让我记住后面的,还是记住前面的?好远!我在外语学院。” 
    “你还在上学?” 
    “废话!” 
    电话被她挂断。 
    三十四分钟后,电话铃声又响起。维姆? 文德斯的公路电影还在DVD 播放机中黑暗地前行。 
    “喂?”我提起电话问道。 
    “立即到碧云天,广场上的喷泉池边,我等你,带上钱包。” 
    她又收线了,背景好像在地铁,隐约听见电话里传来广播声音:“请注意安全,乘客不要越过黄色……” 
    “碧云天”是珠江边一个豪华酒店的名字,酒店门口的公路两边,连盲道上也常停小轿车,大厅里设有二十四小时ATM 银行超市;宽敞的星巴克咖啡座,弥散着可可与提拉米苏的香气;旁边还有“蕉叶”泰国餐厅。也听说过,“碧云天”二十三楼的西餐厅可以做出正宗的法国大菜,夜场中常有盛大的鸡尾酒会,还有来自新奥尔良的大师来表演开生蚝。 
    星巴克里有Cheese。艾米丽一身妖娆地坐在对面。 
    我不知不觉开始面带微笑。那微笑的当时,并不知道未来的生活将给予我些什么,我怀着没有目标的微笑,懒散地坐在她对面。 
    女人爱吃甜食,她要吃蛋糕。 
    身材匀称但是一脸青春痘的侍者把蛋糕送过来,艾米丽仍旧肆无忌惮地游览着我的面部表情,好像我和那块蛋糕的表情一样有着绿茶味道般的慕斯,清新,或者有点甜,有点微酸,微涩?总之是一种味道的表情。 
    “木村拓哉。” 
    她把头枕在手臂上,手臂又枕在绿白格子的桌布上。叫唤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我不是木村拓哉。” 
    “知道!他也不是像你这样笑不达意的。” 
    “我?笑不达意?” 
    望着她的眼睛,有两秒中,觉得其间有一些玩笑的意义。 
    “哦,有什么意呢?” 
    她不说话了,又低下头开始咬蛋糕。Cheese和我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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