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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来了:日军暴行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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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还勉强继续着说,“我的哥哥的妻子儿女和同行的人,都受惊乱窜了,至今一家的人和其中三个同行者,还没有下落呢。”

●劫后的凤阳城

“在凤阳失守以后,先生,我去过两次。”一位穿着短衣的四十几岁的难民对着我说,那话引起了在旁的难民和我十分惊异,大家都纷纷地追问:“怎样去的呢?”“为什么去的呢?”“什么时候去的呢?”“城里的情形怎样?”

“凤阳是正月初一失守,我是在正月初三初五去的。”那个难民在一阵问话之后,缓缓地回答说:我是凤阳城内的一个更夫,城内街上有几个弯,有几块石板我可以闭着眼数得清楚,因为我的一位76岁的老父,在凤阳失守的那一天失散在城内,我不得不冒险去找寻我的老父,我趁着敌人夜睡的时候,由涵洞里偷偷地从城外转了进去啊!这是一个死城啊!黑簇簇一座一座的房子,连半丝的灯光都没有,好在我的脚认识了路,暗地里领着我向大街走去,种种的惨状,我从来连在梦中都没有见过,所有的街上,都有断肢残臂的尸身。我恐怕我的老父也是遭受了敌人的毒手,所以在每一个尸身上我总是俯下身去摸了一摸,那些尸身我多半是叫得出他是姓什么,而且有的还是和我天天见面的老友近邻,那时我不知道向着哪一个尸身流泪才好。大街上店家住户的门壁,都被打得七零八落,我摸进了几个熟识的店家住户,总是见到在梁上吊着一条一条的尸身,每每把我吓跳了出来,最后我到了一位75岁的前清秀才先生家里,那位老先生见着我,惊跳了起来,好像以为我是在死尸堆中活了转来一样,好久好久以后,他才淌着泪向我低声说:“为什么我们要遭遇这样大的劫难,我的一家8口,只剩了我一个人还活着,两个儿子是被指为‘抗日分子’杀了,面前的一条河,是有我三个女儿的尸身,两条的绳子把我妻嫂两条命了结,我活到这个年纪,其实可以自尽了,可是我还要和敌人拼一拼老命呢!”我和那位老先生相对痛哭了一场,劝他和我一同出城,可是那位老先生抵死不肯,我知道他的用意,就也不勉强了。

“在第二次的晚上,我是带着手电筒进去,”那位更夫透了一口气继续着说,“可是那晚上城内的涵洞,已经被尸身塞住了,没法爬过去,我颓丧着气退回出来,在涵洞的半途中,我发现头上有一条裂缝,大小足可以容身,而且是大牙似的弯曲着,我就用着两手两足撑在两壁上爬了上去。原来那处涵洞,正对着城墙中间溃裂的部分,用了一身的力,爬上了城头。我举目向城内一望,黑簇簇的房屋,多半是像尸身一样倒躺在街上。这次我多走了几条小路,不要说在路上常常见到断肢残臂、焦头烂额的尸身,就是在每一池塘水井里,也都露出一个一个血肉模糊的尸身,在天岳宫里壁上绘着的血水池中的死鬼也不见得是如此凄惨。我寻不到老父,最后我又去看那位秀才先生,可是一到他家的门前,只见一堆焦土残瓦,我痴立了一刻,听见后面有隐隐呻吟的声音,当我绕到后面的一个园地里,一阵使人作呕的焦烟,冲进我的鼻管里。我看到有一堆烟火正在燃烧着,就在那堆烟火的旁边,我发现了秀才先生邻居的一位张嫂,她的凄惨的情形,真是无法形容的,在她的上身,是已经染满了鲜血,在她的下身,是已经烧成了焦骨,她那时见着我,还能勉强用着断断续续的话告诉我说,那位秀才先生不知怎的触怒了敌人,因此前面的房屋被烧了,所有的人,枪打了还不算,而且又堆在一起用火来烧,她是被堆在最下的一层,虽然是用力爬了出来,可是两脚已经烧烂了,她好像专是为着要告诉我这件悲惨故事一样,在她刚说完话的时候,就断了气。”听了这话之后,在场的人,个个用手去拭拭自己的眼睛,没有一个人的手是不润湿的。

“我还想再到凤阳城里去一次,究竟我的老父是怎样了,我甘愿死在老父的身边。”那位更夫又坚决又悲痛地说。

●搜山

我看见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妇,在我的旁边呜咽起来,我就向她发问:“你有什么痛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

“日本鬼子真是狗猪都不如,”她用衣袖揩了揩眼泪发怒似的说:“我们一村三百多人,原住在凤阳城外三里的地方,在鬼子到的一天,我们都避到十里外大塘底下的芦草丛中,我们中间的一个鞋匠,因为要找寻他的失妻,曾经前后偷偷地回家三次,可是在最后一次被鬼子发觉了我们避居的地方,我们为了避免危险起见,当夜就跑到离红心镇十里的白云山中。在这山中只住了两天,有一架鬼子的飞机就在我们的头上乱散着纸条,有几位识字的人,看了这些纸条告诉我们,说鬼子要我们回乡,住在山里不回乡就当我们是土匪,并且限我们三天以内下山,不下山鬼子就要来搜山。”

“你们就下山吗?”旁边一个难民问着。

“没有!”她以极坚强的态度回答着:“我们接这种纸条之后,大家商议了一下,结果决定与其自动下山给鬼子扫死,不如留在山上让鬼子来搜索。三天限期过了,我们也没有见到鬼子什么动静,但在第五天,突然由城里来了一个人,说是‘维持会’差来送信给我们的,那信里的话,和那鬼子飞机所散的纸条差不多。当时,我们又商议了一番,结果是写了一封信给‘维持会’问如何回乡,第二天早上就来了复信,信里说,要我们排着队下山,队前要有一面鬼子的旗,到了城外六里就应站着不动,并且要喊着‘大日本万岁’,然后等鬼子派兵来搜查,始准我们回家。”

“先生这种条子,我们可做得到吗?”那老妇向我问着。

“自然不可能。”我回答她。

“对的!”她继续着说:“我们就决定不理它,在两三天之后,听说鬼子已经在山下东西两面架着大炮,在南北两面,已经架着机关枪,这样子是要把我们当着靶子射击,我们有几枝土枪和几条长矛,也都磨擦得雪亮,在山中几条要道中,我们已经派了人把守,第二天三架鬼子的飞机,飞到我们的山顶,我们知道情形不好了,都往山屿里跑,像山崩一样的轰轰的声音,整整地响了一个上午,下午来了鬼子的一队骑兵,砰砰地向着我们放枪,那时,我们的土枪,也就发怒地还击,双方放了七八十枪,鬼子已经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一面与鬼子抵抗,一面向山里奔逃,鬼子到了这里,我们就逃到那里,这样兜了六七个圈子,鬼子就退下去,第二天鬼子的三架飞机又来了,那天鬼子掷了炸弹以后,还放了一阵大炮,鬼子简直是要把这个白云山毁灭似的,五六队的鬼子骑兵,在飞机大炮轰射以后,分几路向山中进来,这下子我们知道没法躲避了,就拣了一条路,由拿土枪、长矛的人领前冲了出来,冲到山脚,鬼子的机关枪劈劈啪啪响了,那几位拿土枪、长矛的人,像发狂似的喊着冲杀过去。那时,我看见前面一排一排的人,都倒了下去,我是完全昏乱了,只是向着地上乱爬乱滚,三百多个日夜见面的人,只剩了三十多个了,这仅存的三十多人,有的打瞎了眼,有的打断了臂,多是成了残废的人,我呢,在手臂上也擦过了子弹。”她伸出手臂来,露出一个一寸宽的伤痕给大家看。

“我的一个儿子,是在前面拿着长矛奋勇冲杀的一个,他也倒在山下死了。”她又呜咽了起来。

●三条命

在我的周围,难民愈聚愈多了,我听着他们血泪的故事,疑心我已回到家里,在邻友家人拥围之中,听着家乡劫后的经过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惨事,”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又提起一件惨事来,“这是应该告诉先生的。”

“是的。”我说了话。看见大家又都锁起了眉头。

“在我从定远城逃出来的一天,沿途的难民,三百'文'一群五'人'百一队,总'书'有廿多'屋'里长。多半的难民,是一手提着箱,一手携着篮,背上又负着一袋米或是一包被,而且还带着一群的老少,在敌人的大炮追着足跟乱放,敌人的飞机向着头顶乱炸的时候,那些可怜的难民,怎不慌乱奔跑呢!多多少少的难民,是在这样残暴情形之下,牺牲了生命,就是幸存的,不是子失其父,就是妻失其夫,没有一家不是骨肉分离,演成了人间最惨的悲剧。在路上,狼藉着的衣服粮食,没有人敢拾,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更不忍卒睹,这样的惨状,我不能多说,我现在只告诉先生,在我们遇到敌人的时候所发生的一件事。”

“当我们一群三百多人逃到西三十里店的时候,突然在我们的前面山涧跳出了三十几个凶恶的敌人,将我们一群难民围了起来。当时我在一群难民的中间,只看见前面十几个的敌人,向着一个个难民的身上搜索,就连一个铜子也不让他们留着,而且还把几个年轻的妇女扣留在一边,不让她们过去。在我的旁边,有姑媳二人,带着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孩子。她们见了这个情形,互相私语着,姑姑说:‘把我的钱搜了,把你的身扣了,我们怎么办呢?’媳妇回答说:‘不就是饿死了你,迫死了我吗?’姑姑又说:‘我们两人死了,小孩子不是活不成吗?’媳妇说:‘我们不是说过,死也要死在一起的?’姑姑说:‘我们一死容易,小孩怎么办呢?’媳妇又说:‘还是让小孩子先死吧!’那时姑媳两人满面是泪,媳妇抱着小孩子发抖,姑姑对着小孩子呆望,那个小孩子也皱了皱眉头,好像也知道遇着什么危难似的。这种凄凉情形,在旁的难民没有一个不陪着流泪。这时那个媳妇突然高声地说:‘横竖活不了,就索性这样吧!’话还未说完,那个不满两岁的孩子已经被摔在石角上,在旁的难民,看着小孩子全身碰着石角上发出的一声痛哭,都惊跳起来。那时被摔的孩子在地上只是乱蹬着乱嚷着,那个媳妇又忙拾起孩子,擎举在头上,然后用着一身的力又向石角上扔去,在旁的难民看着孩子的血肉四溅又惊跳了起来。当时姑媳两人已经奔到山涧溪上,我们只听到‘扑通’‘扑通’两声,就不见这两个人了。”我听着这件又凄凉又悲壮的故事,心里也是“扑通”“扑通”地响着。

“那无耻的敌人,见了这回事,笑了一阵之后,仍干着他们杀人不眨眼的勾当。”那位老头子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这个伤心的故事。

○六、马家围子。意想不到的残暴。沦陷后的安阳。煮脑髓的人

●马家围子

“把在马家围子发生的一件故事告诉那位先生吧?”一位四十几岁的壮年对着一位青年说。

“马家围子在什么地方?”我问那位青年。

“马家围子离定远城西北三五十里的远近。”那位青年回答说,马家围子是红枪会出没的场所,敌人对于这个地方,早已怀恨在心,所以一占领定远,就马上派了两百多个骑兵来搜索。这时我们的红枪会,早已远去,哪里还会留在围子里让敌人来宰割呢?敌人一到这个围子,因为搜不着一枝红枪,就恼怒了起来,竟把围子里二百几十个男女老少的乡民用绳缚在一起,硬要他们指出红枪会的人来。其中一个敌人凶狠狠对着一个有七岁女孩的青年说:“你可知道这里有红枪会吗?”那青年回答说:“没有。”那个敌人对于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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