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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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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答应。

但我会一直这么相信,并心存感念,因为,你就是这么一个人,本质里铺着一片温柔,永远不惮以最善意的心思去相信别人。

“舅舅,”

“嗯?”

“你喜欢郦邑,胜过长安吧。”

——因为郦邑,是你的另一个家乡。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温柔的原乡,它的名字,也许就叫家乡。

背着女孩走回寂静长街的少年轻轻顿了顿脚步,用迷恋而又疏离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身边熟悉而又陌生的巷陌人家,许久之后,他轻轻道,“阿嫣,你不知道,无论再怎么像,不是就是不是,永远不可能变成是。”

每一个人的家乡只有一个,它不是随便改改面貌装装样子就做的了假的。郦邑会让他觉得更接近故乡一些,可是他心中的故乡永远只有一个,那是远在天边的丰沛。

甚至,就算他真的回去,那也已经不是他心中的故乡了。

稚弱的女孩儿懂不了他的心思,她已经昏沉沉的即将坠入梦乡。

“舅舅?”她最后喊了一声。

“嗯?”他不厌其烦的答道。

“没事儿。”

可是舅舅,只有生过同样的病的人,才知道病痛是怎样的滋味。所以舅舅,你是不是也曾经,在亲人的聚散和身份的变幻程中,茫然不知归路?

每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直到永远。于是他或她总有一天会得到属于自己的伤口。这世上快乐的人有千种快乐,悲伤的人就有千种悲伤。别人的快乐是别人的快乐,自己的伤口依然是自己的伤口,快乐可以与别人分享,伤口却只能由自己静静舔舐。它不可能因了别人的安慰就自行消失,到最后,还是得我们独自承担。

第一卷大风起兮云飞扬二十三:折柳

三日后,刘盈启程回长安。

马车走出村口的时候,张嫣坐在车帘后,正瞧着合阳侯刘仲牵着头黑牛从村外走回来,“阿嫣,”刘仲眼睛一亮,拦着她道,“你上次说的牛耕,究竟是怎么个耕法?”

“就是……”张嫣掀帘探头,正想兴致勃勃的告诉他,忽然省起,这种纯技术活儿,绝对不该是自己这个六岁的小女孩该知道清楚的,连忙笑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齐鲁那边都是这么做的,伯公稍稍使人打听打听就知道。”

“哞——”他身后的牛仰首长叫了一声。

“这么麻烦啊。”刘仲皱眉,心中直欲放弃,然而张嫣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意兴高昂的蛊惑道,“伯公好好干,争取做一个大汉第一农的架势出来。”

“好。”霎那间刘仲被她的话激的热血沸腾,坚定道,“回头我就找人去齐鲁探探。”

大汉第一农,大汉第一农……

刘仲踩着轻飘飘的步子飘进了村子,要是真的能够这样的话,他三弟该多为自己骄傲高兴啊……

“你就凭吧。”前行的车中传来刘盈不赞同的声音,“尽弄些有的没的折腾二伯,若是二伯为此烦忧,反而不好。”

张嫣咯咯的笑,不以为然道,“我又没拿刀逼着伯公都按我说的做。”

“你呀。”刘盈无奈叹道。

宫车行到长安城之外二十里处灞上,停下来为马儿饮水,张嫣坐在车中,掀帘子向外头看,许是因为解开了缠绕在心中已久的结,天看起来格外的蓝,阳光照在身上格外的暖,空气嗅着带着格外的清新,连灞上的景色也格外的动人。

灞上离长安城极近,又最是人们离别常来的地方,见着热闹。河岸边一行新垂杨柳吐着絮儿荡一丝晴明在河水里,倒影着灞水之上横跨一座长桥,历经多年风吹雨洗,犹见沧桑,其上时不时走过一些行人车辆,“年年柳絮,灞桥伤别”,这,就是古往今来无数骚人墨客渲染歌咏的所谓灞桥。

得意人见得意景,在这时候的张嫣眼中,连行人折柳送别的伤感都被稀释成一种清朗的祝福珍重,哪怕是灞桥下躺着的小乞儿也见着喜欢。

等等,乞儿?

桥下柳树边躺着一个四五岁年纪的乞儿,衣裳破烂单薄不遮风寒,露出脚趾和肘,只一双眼睛儿微弱的张着,没有力气,却透出倔强的一点黑。

张嫣怔了一怔。

一行人送了友人折回,瞧见了乞儿,女眷的心思软,求了一句情,于是白衣公子无可无不可的掏出数文钱,嘱小厮送去。小厮应了,趾高气昂的过去,将钱丢到小乞儿面前,说了些什么话。那乞儿却一动不动,莫说感恩神色,连看他一眼都不肯,气的小厮七窍生烟。

张嫣扑哧一声,躲在帘后笑了。

“舅舅,咱们还有吃的么?”她问,也不用刘盈答话,径自将车中案上一堆果品兜了,跳下车,跑到乞儿面前。

“嗳,”乞儿听见有人唤他。

他一动不动,径直想要这么躺着直到死掉,也不愿在这没有亲人的世上多留一天。但一抹清翠探到他额前,他感触到柳枝亲柔的叶儿划过额头。

有没有完啊?他忍了一会儿,到底忍耐不住,回头怒目相视,却看见一张雪娃娃一般的脸。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到这儿送人的人都会折一枝柳枝送人?”雪娃娃问他。

不知道,他微微摇头。

“因为啊,”左耳上一粒胭脂痣的雪娃娃笑眯眯的道,“柳字谐着一个留音,他们想要告诉自己送的人,这个世上有人在挽留着他。”

“哪,”她将柳枝递到自己面前,“送给你。”

“我这儿有梨儿,橘儿,汤饼,并糖炒栗子,都拿给你了,”张嫣一股脑将怀中果品吃食全都堆在乞儿面前,歉然道,“我知道饿久的人最好的是饮碗稀粥,不过旅途中做不了粥,你将就一下,要慢慢的吃,不要一下吃急了,反而会坏事。”

“啊,我舅舅在叫我了,我先走了哦。”她急急的站起来,拍了拍衣襟上的食物碎屑,掉头跑回,没有看见身后乞儿沉沉的目光。

这个雪娃娃,很像他放在心里的那个女孩,一样的年幼稚嫩,一样的剔透如雪,一样的心思纯善,不一样的只有遇见她们的自己。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遇见他的女孩的时候,他虽生活贫困,却还抱有希望;而如今,他却已一无所有,连活着都觉疲累。

只余颊边一抹青翠,是杨柳枝梢头嫣然的绿。

“张娘子心思倒好,”青松倚在车旁,漠然看着远处情景,只眼中藏着一抹慨然,突如其来与张嫣道,“只是这天底下有这么多可怜人,哪里都救的过来?”

张嫣怔了一怔,回头笑道,“可是我这个时侯就看到他一个啊。”

若连举手之劳都不肯,又谈什么兼济天下?

青松翻身上马,回头再望了一眼桥下柳树边的乞儿,他色泽黯淡,但身边插着一枝柳枝,却鲜亮的像是绵延不绝的希望。

青松神情若有所思。

“阿嫣,”从宣平门入长安城后,刘盈问张嫣,“你是要我送你去你爹那儿呢?还是随我回长乐宫?”

张嫣歪着头想了想,笑道,“阿爹的侯府还没有修好,还是回阿婆那儿吧,我想阿母了。”

“是么?”刘盈悠然笑道,“你不是怕你爹训你私逃么?”

张嫣恼道,“人家哪有?”

马车穿过章台街抵函里,青松并吕家侍卫辞别后回吕府复命,刘盈则入外宅沐浴更衣,又换乘一辆宫车,这才入长乐北阙。

鲁元得了消息,早就在椒房殿门口候着,看从宫车中跳下来的女儿,“你还知道回来啊?”她板着脸训道。

这次一定要给阿嫣一个教训,她咬着牙在心里默念道,若总是这么胆大妄为,迟早有一天要惊的自己一身病来。

“阿母,”小小的孩子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脸色,径自笑的没心没肺的,仿佛天上的太阳都要在她的笑容下失色。她笑着朝自己奔跑过来,软软的身子轻轻的伸出手抱住自己,又蹭了一蹭,安心的再喊了一声,“阿母。”

鲁元的面色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来自女性的直觉和母性的关怀让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小小的孩子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的笑容真心清明,而呼唤盈满依恋。

鲁元喜欢这种改变。

她用力回抱着张嫣,佯嗔道,“这回就算了,若还有下回,看娘怎么收拾你。”

“阿弟,”她抬头对刘盈笑道,“阿嫣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刘盈微笑抿唇。

椒房殿中幔帐低垂,香气宛然,朱红木柱高高的撑起斗拱屋椽,秦汉宫殿总是森严庄重,在里面住得久了,人也古雅起来。

张嫣环视四周,从今以后,她真的要以这儿为家了。

晚膳时,吕雉凤眉一挑,谑道,“几天没见人了,还知道回来啊。”

张嫣无语,真不愧是母女啊,连开场白都一样。“阿婆,”她赖到吕雉身边,“嫣儿在外面有想你哦。”

“是么?”吕雉淡淡应道,然而眉眼渐渐柔和。

“姑姑,”左手陪坐的据说是吕家郦侯产次女的少女站起身来,笑对鲁元道,“你坐这儿吧。”

“五娘不用这样,”鲁元淡淡一笑,柔和道,“我不在意这个,坐哪儿都好。”

“姑姑可以不在意,但是皇后娘娘想和姑姑坐亲近些啊。”少女侧首慧黠道,眼波流转宛如美玉。“这也是伊的一片孝心。”

吕伊着湖水绿色的信期绣云纹上孺,见张嫣的目光望过来,微微一笑,容颜明朗。

第一卷大风起兮云飞扬二十四-二十五:杜若

永巷令张泽将荼蘼从蚕室提出来,送回张嫣寝殿。不过数日功夫,昔日圆润的小侍女就憔悴了许多,抱住张嫣又哭又笑,不住的道,“翁主,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张嫣瞥见她手上生出的薄薄茧子,心里歉然,举手保证道,“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荼蘼收了泪,期待的望着她,“真的?”

“真的。”

荼蘼破涕而笑。

张嫣亦笑问,“荼蘼,你知不知道我常日里穿的衣裳都是谁做的?”

“从前在赵地都是府里织娘供做,有一个叫花锦的手最巧,侯爷的几个侍妾寻她坐衣裳她都敢推拒,只公主和翁主的衣裳毎毎都是她亲手裁做。进宫之后是宫中詹事供奉,织室里有织娘缝制。”

“嗯。”张嫣颔首道,“明儿个你去寻审詹事,让他遣一个织娘来见我。”

“诺。”

第二日午时,她正在殿中习弹琴,有宫人禀报说织室安织娘求见。张嫣绕出屏风,见了殿下青衣织娘。

安织娘揖拜道,“见过张娘子。”

张嫣点头道,“我想请你给我缝几条裤子。”

这裤是她心里头一直存的一件疙瘩,她既已决定在这个时代好好活下去,就必须解决掉它。

“裤子?”安织娘疑惑道,“娘子说的是绔么?”

“不是,”张嫣比划道,“确切的说,你可以叫它禈。”

“禈?”安织娘更加迷茫。

“嗯,”张嫣颔首,“在裆处加一块布,围过来,哦,再做个裤腰,就是禈裤了。”

安织娘摇头道,“婢子不能做这禈裤。”

“哦?”张嫣似笑非笑的问道。

“不是婢子不乐意为张娘子效劳,而是自古以来,”安织娘仰首肃然道,“这绔都是没有下面这片布的,有这片布的都是胡人,婢子虽没出息,但也不屑做这胡人之服。”

张嫣冷笑,“这天下原也没姓刘的皇帝,你的意思是我皇帝阿公是乱臣贼子了?”

安织娘大惊,面上霎时血色褪了个干净,“婢子绝无此意。”连连叩首再拜。

“翁主,”荼蘼胆战心惊,疑惑道,“我从前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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