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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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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文祥叹口气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朱学勤不知他是为谁感叹?不便答话,只问:“到密云传旨派谁去?”

文祥想了想说:“劳你驾,看杨达在不在?”

杨达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一个佐领,文祥把他挑了来做侍从,人生得忠诚而机警,朱学勤觉得派他到密云办这件差使,是个很适当的人选,于是亲自到隆宗门外去把他找了来。

“修伯,你用恭王的名义,写封信给醇王,把今天的事,扼要叙一叙。连同这道上谕,一起加封寄了去。”

朱学勤照他的嘱咐办妥,另外又取了一个军机处的印封,套任外面,一起送了进来,文祥过了目,随即交了给杨达。

“这里到密云,最快什么时候可到?”

“马好的话,三更天可到。”

“你骑了我的那匹‘菊花青’去。三更天一定得到。”文祥又问,“密云地方你熟不熟?”

“去过几回,不算陌生。”

“好!七王爷住在东大街仁义老店。一到密云,就去叫七王爷的房门,当面把这封信送了,到天亮,你再去见七王爷,他有什么话,你带回来。明儿中午,我等你的回话。”

“喳!”杨达响亮地答应着。

“我再告诉你,”一向一团蔼然之气的文祥,此时脸上浮现了肃杀的秋霜:“这一趟差使不难,你要办砸了,提脑袋来见我!记住,谨慎保密!”

杨达神色懔然地称是,当着文祥的面,把那个厚厚的大印封,贴胸藏好,请安辞去。匆匆回到东城步兵统领衙门,从槽头上把文祥那匹蒙古亲王所赠的“菊花青”牵了出来,又挑了四名壮健的亲兵和四匹脚程特健的好马,到文案上领了兵部所发,留存备用的火牌,上马往北,一直出了德胜门。

这时天还未黑,五骑怒马,奔驰如飞,正好是三更时分,到了离京城一百里的密云县南门。大行皇帝的梓宫正行到这里,城乡内外,警卫森严,杨达叫开了城门,验过火牌,驱马直入,到了十字路口,一折往右,便是东大街,找着了醇王所住的客店。

客店的大门是整夜不关的,现在有亲贵大臣在打公馆,更有轮班的守卫,等杨达刚下了马,要进店时,便有人喝道:“站住!”

于是杨达便站住,等那名蓝翎侍卫,带着两名掮着白蜡杆子的护军到了面前,他才喘着气说:“兵部驿递,有六百里加紧的‘廷寄’,面递七王爷!”

“七王爷还得有会儿才能起身,你等着吧!”那侍卫往里面努一努嘴,“屋里有酸菜白肉、火烧、滚烫的小米粥,也还有烧刀子,先弄一顿儿!”

“多谢你啦!”杨达给那个蓝翎侍卫打了个千,陪笑说道:“上头交代,一到就得把七王爷唤醒了,面递公事,劳你驾,给回一声儿吧!”

“嗯,嗯,好!”

蓝翎侍卫转身进店,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匆匆奔了出来,招一招手把杨达带到西跨院,只见醇王披着一件黑布棉袍,未扣纽扣,只拿根带子在腰里一束,站在西风凛冽的阶沿上等。

杨达抢上两步,到灯光亮处行礼,自己报名:“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属下佐领杨达,给七王爷请安。”

醇王心里有数,是文祥派来的专差,便说:“进屋来!”又对蓝翎侍卫说,“你把瑞大人去请来。”

杨达跟着醇王进了屋子,从怀里掏出那个已有汗水渗润的印封,双手递了上去,同时轻声说道:“文大人交代,限今晚三更赶到,当面送上七王爷。”

醇王不暇答话,拆开印封,先看恭王具名的信,再看谕旨,心里一阵阵兴奋,这一天终于到了!曹毓瑛给他安排的好差使毕竟来了!非得漂漂亮亮的露一手不可。

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他平静地问杨达:“你刚才到了这里,是怎么跟外面说的?”

“卑职只说,有六百里加紧的‘廷寄’,要即刻面递七王爷。”

醇王放心了,京里天翻地覆的大变动,丝毫不曾泄漏,不由得夸一声:“好小子!会当差。”接着喊一声:“来呀!”

第八部分慈禧全传(八)(8 )

听差应声而来,醇王吩咐取五十两银子赏杨达。

杨达谢了赏,又转达了文祥的意思,要他等天亮以后,来见醇王,有什么回信好带回去。

“好,好!”醇王很高兴地说,“天亮了你来,我让你回去交差。其实到那时候全都明白了,就我不说,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杨达不甚懂得他的话,但不敢多问,退了出去,一摸怀里的五十两银子,心花怒放,找着了他带来的亲军,一起到侍卫值夜的屋里,叨扰了一顿宵夜,自去打盹休息。

在醇王屋中,瑞常深夜奉召,依然穿了袍褂来见,摒除仆从,醇王一言不发,先把京里来的文件,递给他看。这原在瑞常意料之中,只想不到发动得如此之快!虽然拿问肃顺,钦命睿醇两王办理,但身为行在步军统领,此行护跸的责任,大部分落在自己双肩,出了乱子,难逃严谴,因此他的沉重的表情,与醇王的踌躇满志,跃跃然将作快意之事,大异其趣。

“芝山!”醇王叫着他的别号问道:“你看如何着手?”

“王爷!事出仓卒,错不得一步。”

“那自然。”

瑞常拉一拉椅子,移近了烛火,把头凑过去说:“你看他会奉诏吗?”

“这可说不定了。不过,他就是不奉诏,难道还敢有什么举动吗?不敢,”醇王极有信心地说,“我料他不敢。”瑞常把个头摇个不停:“不然,不然!”他说,“象他如此跋扈的人,自然也想到结怨甚深,身边岂能没有一两百个死士?”

听得这话,把醇王吓一跳,满怀高兴,大打折扣,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事须从长计议。”瑞常又说,“我陪王爷去见了睿王再说。”

这个建议,未能为醇王接受,他认为当夜就须“传旨”,为时无多,无法从容筹议,不如在这里商量好了办法,再通知睿王一起行动,比较简捷妥当。

瑞常想想这话也不错,于是为他先分析警卫配备的形势,他说他的兵力,只担任护卫跸路的责任,都在外围,根本没有用处,而肃顺依旧兼着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使,上三旗的侍卫,三分之一归他指挥,如果急切一拚,后果不堪设想。

“所好的,正黄旗的侍卫,大都在芦殿护卫梓宫。他身边的人不多。”瑞常又说,“就怕他蓄养着死士。”

说道“死士”,醇王又皱眉了:“这个人刻薄寡恩,不见得会有肯替他出死力的人。就算有,也不至于寸步不离左右。

咱们不必三心两意,趁早动手吧!“

“就动手也得布置一下。得派亲信矫健的人,这个,”瑞常徐徐说道:“我看四额驸那里的人最好。”

“对!”醇王对这个主意,非常欣赏,“咱们就借四额驸的人。”

四额驸德穆楚克扎布,新补了上虞备用处的差使,这个衙门又称粘竿处,那里的侍卫,上树下水,甚么地方都得去,所以都挑年轻机警,身手活跃的上三旗子弟充任,用他们去对付肃顺身边可能有的“死士”,比较最妥当。这一层就算说定了。

再商量下去,很快地都有了结论,外围警戒归瑞常负责,进房抓人是醇王亲自出马,睿王年纪大了,只请他在外面摆个样子。

“事不宜迟,上睿王那里去吧!”醇王说了这一句,叫进听差来,伺候着换上袍褂,与瑞常一起到了睿王那里。

睿王和醇王住在一家客店,只不过隔了一个院子,叫开了门,密谈经过,睿王觉得谕旨上是自己在先,论爵位又是亲王,恭王和文祥却把密旨寄给醇王,心中不快,所以拱拱手说道:“这么个大案子,自然是请七叔作主。”

醇王还未开口,瑞常听出话风不妙,赶紧说道:“七王爷自然也还得听王爷的指挥。”

睿王听得这话,心里才好过些,点点头说:“都是为皇上办事,何分彼此?七叔有什么主意,就说吧!”

于是醇王说了他跟瑞常商定的计划,只把谁进屋抓人的话改了一下:“怎么样传旨,我得听你的意思。”

醇王一向年少气盛,总想办一两件漂亮差使露露脸,睿王早已深知,所以这时摸着山羊胡子说道:“英雄出少年,手擒巨奸,自然要让七叔当先。”

“那就这么说了。你请换衣服吧!我到四额驸那里去。咱们在他那儿会齐。”

“我就不陪七王爷了。”瑞常请了个安说,“回头我也到四额驸那里会齐。”

“还得规定一个时间。”醇王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大金表来看了看说:“这会儿西洋钟是一点半,咱们准两点半会齐,三点动手。你来得及吗?”

“尽力办吧!”

“慢着!”睿王把眼珠转了两下,断然作出决定,“芝山,你要尽量多派兵,把他那儿四处八方全安上人,要叫它里外隔绝了!七叔,你进去的时候,先把他那里的侍卫班领找出来,把事由儿告诉他,问他遵不遵旨?不遵旨就拿办。这么做,费点儿手脚,可是事情是正办,就出一点儿差错,咱们也还有说话的余地。”

这番话,叫醇王很佩服,姜到底是老的辣。当然,他不是为了将来卸责打算,只是觉得把侍卫班领先叫出来,说明缘由,是擒贼擒王的上策,只要这个人俯首听命,就不必怕什么“死士”了。

第八部分慈禧全传(八)(9 )

于是分头办事,到了两点半,都已在德穆楚克扎布那里会齐。粘竿处的侍卫早已挑好,听说随着醇王去拿肃顺,个个摩拳擦掌,十分兴奋,这一半是出于年轻好事,另一半却由于肃顺曾奏减八旗粮饷,没有一个对他有好感之故。

准西洋钟三点,醇王带着那班年轻侍卫,大步往肃顺的行馆而去,这时大街小巷都已经戒严了。

睿王年纪大了,夜深霜重,由瑞常陪着,坐了暖轿也到了,按照预定的计划,征用街口一家茶馆,作为临时的指挥处所。两王一尚书,刚刚坐定,听得一阵阵极清脆的马蹄敲打青石板路面的声音,急如骤雨,极有韵律,深宵人静,声势显得甚壮。睿王和醇王,不由得都侧耳静听,脸上有微微惊疑的神色。

于是瑞常急忙说道:“喔,我倒忘了禀告两位王爷了,是我约的伯彦讷谟祜,此刻必是带着他的马队来了。”

僧王的长子贝勒伯彦讷谟祜,新派了向导处的差使,一路来都是打前站,他有自己的卫士,剽悍的蒙古马队,此刻应瑞常的邀约,特地点齐了人马,共是二十四名,一阵风似地卷到,得此铁骑,醇王的胆更壮了。

彼此匆匆见了礼,当即由睿王发令,派人到肃顺的行馆,把那名侍卫班领找来。

所有护送梓宫的王公大臣,一路都由地方官办差,租用当地的客店作公馆,只有肃顺因为带着两名宠妾同行,不便与大家住在一起,所以由内务府的官员,替他们的“堂官”当差,自觅住处,在密云借的是一家乡绅的房子,共是一个大院,一个花厅。

住在前院厢房的侍卫班领,名叫海达,这时已为蒙古马队的蹄声所惊醒,心里奇怪,梓宫在此,贵人如云,是那个武官这么大胆,半夜里帝着马队横冲直撞,不太放肆了吗?

正这样在心里犯疑,听得有人在敲窗户,起床一看,是一名守夜的蓝翎侍卫来报告,说是睿王派人来召唤。

“咦!”海达愣了愣又说,“他是王爷,我不能不去。可是,旗分不同,他管不着我呀!”

“头儿!”那侍卫踏上一步,凑到他眼面前说,“别是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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