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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夜归人前传-天命(灵异)作者:朱砂-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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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靖冷笑道:“有什么验不过的?他们分明是在拖延时间。下起雨来,路上只怕难走,叫兄弟们加快着,粮草不继是要命的,只要按时到了边关,人人记功行赏。”

  沈墨白本来还想说话,听见粮草不继一句,迟疑了一下,终于没再作声,跟着碧泉走了出门。粮草已经全部整顿装车,罗靖额外给他准备了一辆简陋的轻便马车,还塞了些行李,只留下一点空隙刚刚容他坐下。罗靖自己翻身上马,碧泉赶车,一声令下,车队缓缓移动,穿过常州城,直往边关。

  天色近午,常州城中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队到了城门处,不得不停下来挨次出城。沈墨白的马车吊在最后,旁边是等着出城的行人,窃窃之声直传进马车里来:“哎,你可知道那押粮的将军是谁?”

  “是谁啊?”

  “怎么你不知道?那就是罗守备的长子,当年克死了他娘,现在一回来又弄了个家破人亡。”

  “怎么回事?我住城北,没听说啊!”

  “咳!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当年有个算命的算他是大凶之命,克母克父,果然就把自己的娘克死了。后来让他入伍离家,罗守备才升起来的。这次回来才几天,听说罗夫人已经疯了,家里不满一岁的小少爷暴死,少奶奶上吊自杀,好歹给救了回来,送回娘家去了。”

  “这,这是怎么闹的?”

  “什么怎么闹的,还不是被他克的!”

  “哦哦……还真有这样的大凶之命啊……”

  “可不是,你看他那眼,厉得刀子一样,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沈墨白听得心惊肉跳,刚想掀开帘子问一句,马车突然向前,将他几乎仰了回去。只听碧泉咬着牙在帘外道:“胡说八道!道听途说的事,嚼碎你们的舌头!”

  沈墨白顾不得头撞在车厢上,探头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小少爷当真已经死了?少奶奶也……”

  碧泉猛一回头,神色狠戾:“真的又如何?那是他们自作自受!你若敢在爷面前胡说八道,小心爷剁了你!”马鞭一扬,驱着马车穿过城门,再也不理睬沈墨白。

  沈墨白怔怔坐了半晌,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听听马车外,有雨点打在车厢上的声音,天,下雨了……

  “将军,前方山崖坍塌,路断了!”

  罗靖身上衣甲都已被雨水浸透,马是早已不骑了,用来拉粮车,连他自己现在也跟士兵一起推车。连日的阴雨,山路已经泥泞得拔不出脚来,车轮一辗进去,就像被鱼鳔胶粘住一般,更糟糕的是这雨看起来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叫人去挖开!无论如何明天也要赶过山口,元帅那边应该已经断粮了。”这该死的雨!本来他昨天就该出了山区才是。如果雨再不停,边关断粮超过三日,后果不堪设想!

  士兵们一言不发,有几个放开车子赶到前面去开路。副将忧心忡忡地过来:“将军,这雨恐怕一时还不会停,越往前就越难走,而且山上可能发水,这样的坍塌也会更多。”

  罗靖冷冷看他一眼:“那也要走。”该死的工部,分明是有意拖延粮饷,否则他早走七日,路面干硬,此时说不定已经到了边关了。

  副将欲言又止。他何尝不知粮饷重要,可是这雨下得越久,前方爆发山洪的可能就愈大,万一运气不好碰上了,别说粮饷,就是人都保不住!

  罗靖怒视头上锅底般黑的云层,用力在车厢上砸了一下:“让兄弟们休整一下吃点干粮,看能不能点起火来?”

  沈墨白坐的那辆车虽然四处漏风,好歹还能挡雨。罗靖上车的时候,他正握着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罗靖瞥他一眼,翻出发潮的干粮,就着冷水咬了一口:“你还能读得下书?”

  沈墨白放下书,找出一块干手帕来递给他:“擦擦雨水,会着凉的。”

  罗靖烦躁地挥开:“一会还得下去淋!粮饷送不到,命都没了,还怕着凉?”

  沈墨白收回手,想了一想:“这雨停不了。”

  罗靖更是焦燥:“我知道得很!这天杀的工部,分明是要把元帅困死在边关!没有粮饷,士兵还打什么仗!边关一破,至少五座城池要落入人手!朝堂上这些人彼此倾轧,只苦了百姓!”

  沈墨白神色微动,低下头,过了一会才轻声道:“这里附近可有人家?”

  罗靖不知他怎么样会提起这个来,随口道:“这种地方,哪有什么人家。”

  沈墨白神色中有释然之意,道:“若是明日天晴,你几日能到边关?”

  罗靖嗤笑一声:“天晴?这天能晴?”

  沈墨白固执地追问:“若是天晴,你需几日?”

  罗靖想了想:“至少要三日晴天,地还得干了才走得快。”

  沈墨白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到行李里翻腾起来。罗靖诧异地看着他翻出一把剪刀和几块布头,道:“你做什么?”

  沈墨白将一块白布剪出个人形来,又将一块红布剪成衣裙,用针线缝在白布人形上,随口答道:“请扫晴娘,换几日晴天。”

  罗靖只觉啼笑皆非。这扫晴娘在江南人家颇有孩童拿来嬉戏,每逢久雨便有人家做出来挂在屋檐之下,只不过是或纸或布的一个人形,手中执帚,取一扫阴云雨过天晴之意,故名扫晴娘。可是这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戏耍之物,看沈墨白神态竟是十分认真,真叫罗靖想骂他儿戏也骂不出口,一时只有呆呆看着。

  沈墨白将红布缝在白布人形上,翻了笔墨出来,在头脸上描画眉眼。虽只是寥寥数笔,却神态宛然。罗靖在旁瞧着,只觉这么几笔画上去,那本来不成样子的东西便是眉目欲动,竟真像是个手执扫帚的女子了。沈墨白绘完眉目,执起一根针在自己食指指尖刺了一下,冒出一滴殷红的血珠,随手向人偶眉间一按,染上一点鲜红,便如生了一颗朱砂痣一般,越发衬得灵动起来。他探出身子,将做好的人偶挂到车厢外去,回身向罗靖道:“明日天晴了赶快上路,过了三日雨会更大,还会有山洪。”

  罗靖瞪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只觉这事荒谬不经,但看沈墨白温润如玉的脸上是全然的郑重之态,那声嗤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好闷头去咬着干粮。沈墨白却像是放下了心事一般,竟执起书又看起来。罗靖心里郁闷,加上劳累数日身体实在疲惫,手里还捏着干粮,倚在车厢壁上便朦胧睡着了。

  大约睡了一个时辰,罗靖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件披风,沈墨白已经不在马车里了。罗铮侧耳听听,车外的雨声竟似真是小了许多。他翻身起来向外一看,果然雨已经细如丝线,虽是天色已晚,看不清头顶雨云是否将散,但只这雨线已细,便够他惊讶了。

  沈墨白正和七八个军士围坐在火边,在火上烤着湿透的干粮和肉脯,罗靖探出头去,正听见军士们爆发出一片大笑,沈墨白也笑微微的,显然相谈甚欢。罗靖皱了皱眉,跳下车子。有个军士看见了他,连忙站起来笑道:“将军,雨小得很了,沈先生真是神算,算着明日就是晴天了呢。”

  罗靖看一眼沈墨白,那人只是淡淡微笑,目光并不看他,柔声道:“天色转晴,明日必定无雨,这也不是什么神算。”

  军士们都笑起来,纷纷道:“那就是托沈先生的吉言啦!”

  沈墨白微笑不语。火光映在他脸上,略微起了一层胭脂色,细腻润泽,平添妩媚之意。罗靖目光一转,见有几个军士直眉瞪眼地盯着他发呆,突然有些不悦,沉声道:“既是明日天晴,还不早些休息准备上路?倘天晴了再耽搁日子,不等到边关军需官问罪,我先摘了你们的脑袋!”

  一句话,吓得所有军士连忙各自去收拾睡处,火边霎时就没了人。罗靖这才冷冷看沈墨白一眼:“天气还凉,你在这风口里坐着,着了凉,可没人会为你耽搁行程。”

  沈墨白眼看众人散去,脸上微微露出些寂寞之意,低头在火堆上烤着双手,没有回答。他一双手十指细长,火光映照得如同红玉一般,指甲竟似是半透明的,说不出的好看。罗靖冷眼旁观,心想此人眉眼平常,却是少见的骨肉停匀、肌肤细致,若是脱了衣裳,不知是怎样一副光景。他少年便入了行伍,军中哪得见个女人,兄弟们相互慰藉一二也是司空见惯,并不以为异。如今已是有了将衔,又正是身强欲盛之时,自打有了碧泉碧烟兄妹,床帷之间倒是再未委屈了自己,眼看着沈墨白秀气雅致,心思不由得就走歪了。心里想着,手上已经探过去握住了他手。入手便是一片凉意,虽然在火上烤了半晌,却仍是玉石似的冷。罗靖不禁有些惊讶:“冷得很?”照说这天气虽然有风有雨,却也是三月间了,又烤着火,怎么还会冷到如此模样?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不错,军中只带了薄薄一条行军被,找个取暖的由头,正好同卧一衾。

  沈墨白却是半点也没想到这上头来,任他握着,微微笑笑:“不冷,只是手凉惯了。”罗靖看他,他便也回看罗靖,目光澄澈,如同白瓷清水里养着两颗黑玛瑙,带着点不谙世故的天真。

  罗靖对着这样的目光,饶是有什么花花心思也再想不下去,有些扫兴地丢开那双手,淡淡道:“冷了就去睡,明天一早还得上路。”

  沈墨白依言站起身来,火光跳动,将他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得细长,脚看不清楚,那影子就似是吊起来摇晃一般。沈墨白看着自己的影子呆了呆,忽然问道:“街上人说,守备夫人自缢身亡,可是真的?”

  罗靖脸色一沉:“真的怎样?假的又怎样?”

  沈墨白迟疑一下,终于还是低声道:“事已过去多年,你又何必要揭破她,白白害死了几条人命……”

  罗靖呼地一声站起来,目露寒光:“你说什么?”

  沈墨白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所冲,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轻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到底,也是一条人命。何况二公子并不知情,你——”

  罗靖一声冷笑:“一条人命?难道我娘就不是一条人命?她逼得我娘抑郁而终之时,可有人对她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他踏上一步,几乎把沈墨白逼到贴在车厢上,“你知道什么?就敢在这里炫耀你的慈悲嘴脸!”

  沈墨白情不自禁又往后退一下,后背紧贴到车厢上,低声道:“天心仁爱,自有报应,你又何必多造孽缘?”

  罗靖放声大笑起来:“天心仁爱?我倒听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报应?我生来身带重煞,克亲灭家,这却是什么报应?难道又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了不得的孽?”他虽是放声大笑,眼色却毫无笑意冷如刀锋,沈墨白在他目光逼视之下稍稍低下头去,罗靖冷睨他片刻,冷冷道:“滚回马车里去!再多一句废话,我割了你的舌头!看风水,大约是用不着舌头。”

  沈墨白被他淡淡一句话说得身上起了一层寒气,贴着车厢移到马车门口,逃一般爬上车去了。罗靖冷笑一声,转身走到火边,立了一会,突然飞起一脚,将一块燃着的木柴远远踢了出去。四周军士个个噤若寒蝉,没半人敢出声。过了半晌,碧泉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后,尽量放轻了声音道:“爷,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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